今日的袍子,系带繁多,还有一条,需要绕过腰部,从背后抽出再系在腰间。宝扇两手从牧南星的腰间穿过,她的头仿佛靠在了牧南星的胸膛声,但宝扇清楚,两人隔着衣裳,并未碰到。这距离可真近,近得宝扇听得到“扑通扑通”的响声,那或许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白玉滴珠的耳坠悬在宝扇双耳之上,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摇。那冰凉的玉石,擦过耳尖,掠过脖颈,有几次撞到了脸颊。玉石碰到肌肤,并不会发出清脆的响声,甚至是无甚声响的,但耐心听着,便会有“咚”的一声,落入心上。双耳娇美者,尤配耳饰,果真不欺人。牧南星看到了那白玉滴珠,心中的畅快一闪而过,说过的话被人放在心上,很少会有人会不欢喜的。这玉石的料子不算好,在京城的贵女们,看到这种料子,更是选都不会选的,更别说戴上了。但牧南星觉得,并不是人挑耳饰,而是耳饰挑人。足够美的耳,足以配的上最顶尖的料子,且那些料子都成了陪衬,成了那一手可握的白嫩的绿叶。

“小侯爷,今日张伯父来接我。”

牧南星已经知晓这事,在他看来,张大人此人,官场上汲汲营营,十分心思,有九分都用在了人情练达皆学问上了。今日更是把心思,用在了算计一女子身上,实在不堪。

想来他往日救人,也有过此种情形。前一刻,还七魂去了三魄地跪坐在地上,下一刻便被那些温软话语,花言巧语,哄得站起身来,刚才宛如仇人的两人,又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去了。事情见得多了,牧南星对什么事,都没什么反应。

“父亲母亲原本就希望我能去,张伯父今日言辞恳切,我看他确实是真心。父亲母亲也讲过,张伯父为人和善,待人真诚,定会好好待我……”

“既然如此,你就速速离去。”

牧南星打断宝扇的话。

宝扇看他视线冷冷,仿佛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整个人如同遭遇了雨雪风霜,双腿发颤,怯生生地低下头去。

“我既然是小侯爷的人,离不离开都应该由小侯爷决断。”

牧南星言语中如同淬了冰一样,毫不留情。

“去留都由你。”

“是。”

见到宝扇转身就走的身影,牧南星心中萦绕着浮躁,他头一次生起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思,又是这样,总能轻轻松松就能原谅。她难道忘了当初的惊惧害怕,当时能因为害怕,而咬他一口,生怕他把自己丢下。如今这种果断又去了哪里。被一个长辈,一哭一劝,便把遇到过的难堪全都忘了,轻信一个诺言可以保全自己余生安好。

“过来。”

宝扇身子微顿,听到牧南星叫他,转身朝着他走去。

两人之间,相隔着大约七步的距离。除却宝扇为牧南星宽衣换衣时,他们之间总是隔着这样的距离,不会让牧南星生厌。

周围空空如也,宝扇的视线中,只有一双绣了梅花缠枝的绣鞋。蓦然,一双黑底皂靴映入视线。

宝扇抬起头,这是第一次,不是贴身伺候牧南星时,他离的这般近。

第8章 世界一

“小侯爷?”

宝扇莹澈的双眸中满是疑惑。

“回绝他。”

牧南星冷冷的声音响起,张大人此人心思百转千回,他的为官之道,牧南星还需要派人打探。至于宝扇,她去了张府,只会妨碍他们的计划。

她如此蠢笨,又手无缚鸡之力,去了张府必然任人拿捏,随意摆弄。她是他的婢子,伺候他穿衣换衣也有几日,此事若是换成了他的小厮,面对这种情境,双脚向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他定是会拉他一把。换了婢子,也应该一视同仁。

只是眼前的人儿仿佛被这话惊住了,呆愣愣如同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得不到宝扇的回答,牧南星双眉紧皱,难不成她是因为去不了张府,心情郁郁?若当真如此,他今日不该出言相劝。可惜话已经落地,正如覆水难收。

但宝扇却怯生生地仰起头,水眸之中满是欢喜,全然没有因为不能去张府的失落,更无失去软榻香枕的不满,连回话都带着几分雀跃。

“是。我这就去回绝了他。”

宝扇的反应,出乎牧南星的预料,但不得不承认,这种反应,让牧南星心中畅快许多。

张大人没想到只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情,便化为泡影了。但听闻是牧小侯爷嘱咐的,张大人心中咬牙切齿,面上还是一副亲切长辈模样。

“既然小侯爷不舍得你,你便留下罢。只是小侯爷是京城来的,脾性难免会古怪点,你日后定要小心谨慎,好好伺候。平常人对没见过的东西,一时好奇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若过了那点新鲜念头,恐怕你会受不住啊。不过宝扇,你千万别怕,你张伯父的府上,永远为你留着一间屋子。”

字字句句都是关怀,却明里暗里说牧南星对宝扇是一时新鲜,等新鲜劲头没了,恐怕宝扇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宝扇仍旧用濡慕的眼神注视着张大人,心中却想到,牧南星若当真是贪图新鲜之人,她倒是还轻松许多,当时英雄救美之日,便能借口以身相许,再以美色笼络牧南星的心。可牧南星不是,宝扇才费了这许多麻烦。只是张大人不知道其中内情,见宝扇美貌,又听闻牧南星阻拦,难免用世俗目光揣测两人。

“宝扇记得了。”

冯回听不出两人话里的机锋,也不懂说的是宝扇的去留,怎么又扯上了新鲜不新鲜。但他总算弄懂了一件事,就是牧南星开了口,宝扇不必和张大人走。

“咳,张大人,我看时辰也不早了,你快回去用膳罢。”

听到这赶客的话,张大人面色一僵,恨不得拂袖而去,但最终还是面上带笑,带着人走了。只是一跨过驿站的门槛,脸上的朝阳便换作了凛冽寒风。

冯回对着宝扇,神情比得知她要走时,脸上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小侯爷总算心软了一回。我还担心……”

“担心什么?”

宝扇笑盈盈地问他。

冯回连忙灌了一口水,摇头表示没什么。

担心她要走。更担心牧南星不会出手阻拦,冯回隐隐约约觉得,若是这次牧南星不开口,宝扇当真要走了。

张府内,一片寂静无声,乌云萦绕在全府的上空。府内的仆人全都低着头,脚步匆匆地做完手中的差事,连交谈都是贴着耳朵细语。原因无他,张大人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糟糕透顶。众仆人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错,被主人找了由头,捉来出气。

张尚闹着要出府,随从劝了又劝,说张大人今日心情不好,要不待张大人心情好些,再出府。张尚素日里被宠惯了,哪里肯听随从的劝告,在他眼中,张大人常常发脾气,可哪一次又碍着他出府的事了。定然是这随从偷奸耍滑,随意找来的借口敷衍他。

“好好好!你不让我出府,我就亲自去找我爹去!看他答应了,你还放不放我出去!”

他伤了右手,两只腿却仍旧完好,走起路来也健步如飞。而胸口挨了他两脚的随从,竟然半走半跑,都追不上他。眼看着距离张大人的院子越来越近,随从心中暗呼糟糕,顿时觉得天都塌了,且要砸在他一个人身上。

张尚走的快,很快便将随从甩在后面,跟不到他的身影。

他途径拐角处,只听到两个仆人窃窃私语,话语之中还说到“公子”,“大人丢脸”,“驿站接人”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