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纸上,发觉那上面写了对前人某篇著作的想法,文辞华丽却无堆砌之感, 逻辑清晰见解独特?,词句如行云流水娓娓道来,中?肯透彻,犹如出自翰林学?士之手。
他不禁有些愕然,反问云疏:“这是……你写的?”
后者上前, 飞快地从他手中抽出那张薄纸,低声道?:“一些拙见罢了,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东西。”
云疏转身快步走回?凉亭中?,陆尧看?着她将纸压在了厚厚的书下,不解地问:“写得很好,你提出的那些观点?我从未听过,为什么要收起来?”
闻言, 云疏的动作一顿, 眸光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立刻熄灭:“兄长见多识广,还是莫要取笑我了。”
“我没有取笑, ”陆尧神情认真?, “虽然只来得及匆匆扫一眼,但我觉得你写得确实很好。”他上前一步,接着道?:“若弟妹愿意的话,可以再将你写的东西拿来我看?看?吗?”
云疏后退了一步, 笑着摇了摇头:“何苦纠结于此事, 兄长到?酌月轩来是做什么?”
见她执着,陆尧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道?:“是父亲想着二郎不在,让我过来问候你近日如何。”
“挺好的,”云疏不动神色地收起桌子?上摊开的纸页,“劳烦父亲记挂,晚膳时我会?向他亲自道?谢。”
陆尧点?了点?头,又道?:“对了,母亲还得了几匹时新的缎子?,让你得空了去她那里选一匹喜欢的,回?头做衣裳穿。”
“这样的小事,以后便不麻烦兄长亲自跑一趟了,”云疏示意素弦奉上解暑的茶,接着道?,“直接吩咐下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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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陆尧点?了点?头,表面答应下来。这种事情原本便是交给下人来做的,可他莫名存了一份私心,想要亲自来看?一看?她。
许是原先误会?她后留下的愧疚在作祟,陆尧总有意无意地想要注视她,在人群中?搜寻她的身影。加之之前她还好心为自己点?明了身边心怀不轨之人,帮他逃过了宸王的蓄意拉拢,这让陆尧心中?歉意更盛。
“柳家姑娘的事情……我暂时还没有向父亲禀明,”陆尧端着茶杯,在凉亭中?坐下,“我想先试探试探宸王究竟会?做到?哪一步才露出真?面目,因此还一直假意与柳姑娘来往。所以希望弟妹也能暂时保密,以免打草惊蛇。”
云疏会?意地点?点?头:“这是自然,不过以身为饵实在危险,兄长还是要及时抽身才是。”她的目光扫过陆尧的脸,在他的眼底发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大抵是还在为心爱之人的背叛而感到?伤怀。
“既然弟妹安好,那我便走了。”陆尧喝过茶后,似乎是觉得这样同?云疏单独相处有些别扭,于是起身准备道?别。转身走了没几步后,他忽然又折回?来,从怀中?掏出一枚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云疏。
递过手帕时,他感觉指尖被人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像被针扎了似的,陆尧飞快地收回?手:“多谢你之前好意提醒,这是我备下的谢礼,还请弟妹笑纳。”
说?完后,也不知是怎么了,陆尧快步“逃”出了酌月轩,才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云疏打开绣帕,发现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羊脂玉手镯。颜色淡雅清丽,没有刻意雕琢,天然纯粹。
素弦探着头看?过来,感叹道?:“这是羊脂玉吗?成色也太漂亮了,应当价值不菲吧?”
太贵重了,云疏心想,自己得找个时机还回?去才行。于她而言,帮陆尧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承不起这样的厚礼。
在云疏的另一侧,朱音也跟着探头,盯着她手中?的镯子?思考了片刻后,朱音道?:“要是被姑爷知道?了,他不得醋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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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莫名其妙地,陆霄打了个喷嚏。
罗绍义?侧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受凉了?”
“没有,”陆霄摇了摇头,忽然想到?某种可能,唇边不自觉挂上一抹笑容,“大约是我家中?娘子?想我了。”
罗绍义?默默翻了个白眼。同?行这几日,他没少听陆霄提起自家的美娇娘,什么给他做手帕、什么等他回?家吃饭之类的。每每说?起来,陆霄总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夫人恩爱非凡。
“等晚上到?了徐州,你便有时间给家里写信了,”罗绍义?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看?,叹气道?,“走了这七八日,可算是到?了。”
他放下车帘,转头看?到?陆霄手中?握着的卷宗,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还在看?案子??”
陆霄放下手里的东西,答道?:“我觉得司法参军不是诬告,想调查清楚。”
话音落下后,罗绍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掀开帘子?瞧了瞧,随后压低声音道?:“你疯了?敢忤逆宸王?”
陆霄蹙眉,凛然道?:“可我们身在大理寺,不正是该按律法行事,不该放过作奸犯科之人吗?”
“是没放过啊?你我此行不就是去捉拿徐州司法参军的吗?”罗绍义?气得不轻,说?话时眉毛也跟着乱飞,看?起来颇为滑稽。
“可他或许是无辜的,该抓的另有其人。罗兄,你身为大理寺司直,怎可屈服于宸王的淫威之下?若你自己不想查清只愿草草结案,那等到?了徐州以后,你在客栈休息,我自己去调查这件事情。”陆霄语气平静,丝毫不顾已?经快要气炸的罗绍义?。
“你真?是疯了,”罗绍义?连连摇头,“我原本以为你当真?如传言中?一样是个草包,谁知你还是个会?煽风点?火的草包。陆若川,那宸王是何许人也?你今日抓了他的人,明日他便十倍百倍地报复回?来,不是我不愿意伸张正义?,是我不敢也不能!”
“没有什么不能做的,”陆霄攥紧了手中?卷宗,指尖因用力而泛起青白,“你不敢,那便由我去做。若人人都畏惧强权,这天下定要乱套了。”
“好,好,好,”罗绍义?冲他摆摆手,“你有你的天下大义?,我实在伺候不起。等到?了徐州以后随你去查,可别牵扯上我。”
两人争执一场,最后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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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巨响,伴着滚雷之后,天边划过一道?闪电。天上乌云翻涌,不见日光,眼看?着便要落下一场瓢泼大雨。
素弦急急地收回?晾在屋外的衣服,但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在冲进回?廊时被突然而至的倾盆大雨浇成了落汤鸡。
她气得在屋外直跺脚,高声喊着让朱音拿着巾帕过来帮她擦擦身上的水。
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进屋后,素弦看?见云疏正坐在窗边,望着屋外的雨幕发呆。
“好姑娘,快把窗户关?上吧,仔细一会?儿?雨丝吹进来了。”素弦一边将云疏从软榻上赶起来,一边麻利地关?上窗子?。
朱音瑟瑟发抖地冲进屋子?里,一边缩着脖子?,一边走到?云疏身边:“下了这场大雨,天气都冷了不少,我今日身上只穿了单衣,可把我给冻坏了。”
“马上入秋了,”素弦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你也仔细些,是时候该换厚些的衣服了。”
两人低声絮语,片刻后才发现云疏一直无话。
“姑娘在想什么呢?”素弦拿来外袍给云疏披上,低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