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没?教我什么,”卢翼缓缓靠回斑驳的墙壁上,回忆起当年,“大人家中清贫,却愿意给我银两以接济我科考。后来我中了进士,有官员行贿,我一时鬼迷心窍便收下了,事后还?拿着银子去孝敬老师,被他连骂带打地赶了出来。”
“那之后,我便明白,为民做官,惟清廉尔。”卢翼仰着头,似乎眼中又浮现出当日的情景,他顿了顿,苦笑道:“所?以如此廉洁正直的老师,怎么会收受贿赂?”
“我也不信,所?以我一定会为父亲翻案,”陆霄郑重其事,“不光是父亲,还?有当初无辜的官员,我一定会让他们沉冤昭雪。”
“我相信你。”卢翼向他投来欣慰的目光,他将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才?落到陆霄的肩上。
“对了,”陆霄牵过一旁安静的云疏,“卢大人,这?是我娘子。”
“嗯?”卢翼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黑如锅底且瘦小的人,“啊?这?、这?不是个?男人吗?”他看看云疏,又看看陆霄,几乎难以劝说?自己?去相信老师的儿子是个?断袖。
云疏颇为尴尬地咳了一声,没?有再故意放低嗓音说?话:“大人,为了方便出门,我扮做了男装。”
听到柔婉的女?声后,卢翼才?终于松了口气,他朗声大笑了两声,满脸歉意道:“抱歉,夫人,这?牢里太暗,我眼神不太好,差点认错了。”
“无妨。”云疏摆摆手。
卢翼满眼慈爱地看着夫妻二人,忍不住笑道:“好,这?样就更好了,能看到老师的儿子和乐美满,我真是无憾了。”
当他再一次感叹自己?无憾之时,陆霄认真道:“大人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接您出来,到时请您去府上做客。”
“好,好,好。”卢翼连连点头,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笑意,全然看不见之前的颓败无神。他挥了挥手,对两人道:“你们赶紧回去吧,在?这?里待得?太久,当心被李翰的耳目发现。”
陆霄点点头,同?云疏一起拜别卢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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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进了房间关上门,陆霄便立即道歉。
“娘子,此事是我的错。”
云疏原本还?在?纠结如何开口,神思飘忽的她被陆霄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半步,正好抵在?合拢的门上。
“坐下说?吧。”云疏道。
于是陆霄拉着她的手,同?她一起坐在?了床边。他神情十分认真,眼中似乎还?有几分忐忑,只听他道:“我原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在?告诉你的,娘子,但?今日事出有因,所?以……我,我也不是刻意要瞒着你的。”
接着,他解释道:“一来我父亲依旧是为陛下所?痛恨的罪臣,而来当年检举之人中还?有你的父亲,庄国公云靖,所?以我……”他望向云疏的双眸,斟酌道;“所?以我不敢将此事告诉你。”
“后来你我渐渐互相信任,我便想回到京城、你我安全之后,就将此事告诉你。但?总之,我还?是隐瞒了你,你若是要骂我要打我,我都接受。”说?着,他一直在?无意识地揉捏衣袍,看向云疏的目光中,有期待,还?有几分隐隐的担忧。
云疏的视线落在?那一小片被他揉皱的衣角上,心跳越来越快。
“其实……”她缓缓抬头,与陆霄对视,“我也不是云家的亲生女?儿。”当初来到云家以后,云靖与沈兰月再三叮嘱过她,以后坚决不能将身世一事告诉旁人,此事一旦被发现,这?是云家全家上下都要掉脑袋的事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此刻,云疏认为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眼前这?位要与她携手一生的人,有着同?样的身世,值得?她信任。
听到她的坦白时,陆霄微微瞪大了双眼倒不是对这?件事情感到惊讶,毕竟他早已知?晓。而是他以为自己?会等来云疏伤心的质问,结果她却说?起了自己?的身世,难道……某种可能闪过陆霄脑海,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我的爹娘和家人,死在?了光鸿十五年,”说?起往事时,心情难免有些沉重,云疏的眉头不自觉拢起,“我原姓姜,姜太傅姜承穆,正是家父。在?我九岁那年”
她跌入了陆霄的怀抱,那人双臂紧紧环在?她身侧,落在?耳边的声音是藏不住的哽咽:“真的是你,阿芜,真的是你……”
“你……”云疏原想说?,你怎么认得?我,可这?个?称呼闯入脑海的一瞬间,一些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拍岸而至。
在?年幼不谙世事之时,曾有一个?半大的少年会在?树下笑眯眯地喊她:“小阿芜,我带你去放风筝。”是了,当年父亲的莫逆之交正是傅大人,自己?同?傅琮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只恨自己?忘记了许多,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人都遗落在?了记忆中。
“我、我想起来了,难怪傅琮这?个?名字,这?么、这?么的耳熟……”云疏既欣喜又惊讶,甚至因此而有些结巴,“当初的事情很多我都不记得?了……”说?着,她的鼻尖一酸,豆大的泪水砸在?了陆霄肩上。
陆霄松开她,温柔地替她擦去颊边的泪水:“因为不记得?了,所?以看见那枚镯子时没?有想起来是不是?”
对了,那枚镯子!云疏恍然想起那枚被陆霄小心珍藏的银镯,他们二人甚至还?因此生出嫌隙,可原来那枚镯子竟是自己?的东西!
想到此,云疏点头道:“那日抄家,来了很多人,见东西就砸,见到小厮随从就砍,还?,还?强行拉着府中侍女?、强迫她们欲行不轨之事,我很害怕,母亲趁乱让我从狗洞里爬出去,外面停着的云家马车里便钻出来两个?人将我强行带走了,后来我睡了一觉,很多事情便不记得?了。”
闻言,陆霄深深拢起了眉头:“官员抄家从不会如此,想来是李翰借此公报私仇。”
他轻拍着云疏的后背,柔声道:“我以为你在?那时就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想替当年冤死的人翻案。还?好……”他再一次将云疏拉入怀中,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还?好你还?活着,我竟然还?能再见到你。”
一句话再度让云疏泪如雨下,靠在?陆霄怀中止不住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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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也瞒了你,毕竟这?也是要掉抄斩的大罪,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没?事的,娘子。”陆霄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哄道。他的心里高兴极了,巨大的喜悦如滔天巨浪一般劈头盖脸地落下,让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年少时胡乱说?出的“嫁娶”玩笑,竟然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真。
“不哭了,”陆霄轻柔地擦去云疏脸上的泪水,“如今我可什么秘密都没?有了,娘子放心。”
“我也没?有了,”云疏莞尔,忽然又想起了镯子的事情,颇为不好意思道,“你我竟然因为一个?误会扭捏了许久,真是、真是造化弄人。”
陆霄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可我现在?也很感谢上苍,还?能让我重新再见到你。”
云疏望进陆霄含笑的双眸中,郑重其事道:“我也是。”
下一刻,她微微上前,主?动吻上陆霄的双唇。
情话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欲, 只有喜悦与暖意的吻。
缠绵许久后,两?人缓缓分开,陆霄用指尖擦去还悬在云疏眼睫上的泪水, 低声道:“娘子,我们一定?会为傅家还有姜家以及所有被冤死的人翻案的。”
云疏重重点了点头,重新抱着他的腰,将头枕上?他的胸口。
“卢大人同你说了什么?他将证据放在了何处?”云疏问。
“在他的妻女那?里,”陆霄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云疏的头发, 心?中满是爱怜,“被捕前日,卢大人趁夜将妻女送到了山上?的道观里藏着,他将一小部分证据拿出来吸引左瑞民的视线,好让妻女那?边拿着的罪证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