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准备祭礼，不论是人力?还是财力?皆耗费巨大，因?此九月初开始准备也不稀奇。至于徐州而言，不久前遭遇洪水决堤，官员们光是为了赈灾修堤就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这祭礼一事似然就缺人手。

陆霄沉吟片刻，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你要去吗？”

“那是自然，”罗绍义?猛地?一拍手，喜滋滋道，“左大人背靠宸王，若是巴结好?了，说?不定以后我?也能得殿下青眼，到时候岂不是仕途通达？”

陆霄向他投来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接着起身：“走?了，娘子等我?回去用膳呢。”

“嘁，说?得好?像就你有夫人似的，我?内人不过是在京城，不曾相伴左右而已，”罗绍义?翻了个白眼，挥手赶人，“行了，赶紧走?赶紧走?，大爷我?准备睡一会?儿，下午好?帮左大人干活。”

陆霄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罗绍义?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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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陆霄躺着小憩了一会?儿，一睁眼，正好?看到云疏穿上男装，正在照镜子。

因?为是刚刚睡醒，头脑不是分外清明，所?以陆霄恍惚了一瞬，差点?以为是哪个白面小生闯进了他的屋子。

听见?身后的响动，云疏转身看着陆霄，清亮的双眸好?似藏着碎星，她眨眨眼，期待地?问：“怎么样，我?像男人吗？”

陆霄哑然失笑，起身道：“还差一点?。”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盒子，递给云疏道：“这粉扑在脸上，可以让你的肤色看起来黑一些。”

云疏好?奇地?扑了一点?在面颊上，果真见?到脸上黑了一圈。在听到陆霄保证这玩意儿不会?伤身以后，她放心地?扑满了全脸。

在她装扮自己的这间隙，陆霄顺便喝了口茶，再抬头发现，他那原本白白净净的娘子，现在变成了饿了三天?的小黑炭。

“咳咳咳，”陆霄被?茶水呛个不轻，咳了好?几下。他又无奈又想笑，忍俊不禁道：“这下万无一失了，恐怕素弦和朱音都认不出娘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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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云疏眨眨眼，在后者肯定的目光中，找到了自信。

“没错，就是这样抬头挺胸，”陆霄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云疏的肩，“对了娘子，我?该如何称呼你？”

“唔，”云疏撑着下巴想了片刻，“你就叫我?……姜钰吧。”这是父亲为即将出生的那个孩子所?取的名字，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适宜，这也算是，让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留在世间的一点?痕迹。

说?完这个名字后，云疏又捧起镜子照了照，确信自己的妆面不会?叫旁人发现端倪，因?此不曾注意到她身后陆霄的脸色。

会?是巧合吗？陆霄愕然地?看着镜子云疏的面容，心中的震惊无法言说?。他是听过这个名字的，那时候怀孕的姜夫人同他的母亲一同闲话?，曾提起过这两个字。

云疏既然是被?云家收养的，那么她会?不会?是……当年姜家的人？这一切会?不会?不是巧合？

陆霄暗自握紧了垂在身侧手，他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知道云疏从前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这厢，云疏已经放下了镜子，扭头却发现陆霄一脸严肃：“??.??若川，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陆霄藏起眼底的情绪，笑着揽上云疏的腰，“姜公子，一会?儿呢你就是我?的友人，听闻钟大人需要人手，特地?赶来帮忙。”

云疏了然地?点?点?头，又听陆霄道：“那边有很多难民，他们凄苦无状，你……一定要有所?准备。”

闻言，云疏不自觉咬住了下唇。片刻后，她抬起头，坚定道：“我?想看看。”

“好?，”陆霄松开手，“那我?们，走?吧。”

不忍

前人曾有诗云“兴, 百姓苦；亡，百姓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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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读到这句时，云疏还只有十一岁, 养在繁华深闺的她不解其意，转头问一旁的祖母：“为什?么国家兴盛了，百姓还是会受苦？”

和蔼的祖母放下手中的书卷，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疏儿,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能穿上衣服吃饱饭吗？”

云疏歪着头?思考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我和祖母昨日出门，在街上见?到了小乞丐，他就没衣服穿，也吃不上饭。”

“那?我们的大祈是否繁荣昌盛？”

云疏立即点了点头?。

“疏儿，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在享受荣华富贵, 有很多人, 他们努力一生，却连几两银子都赚不到，”祖母拉着她的手, 叹气道, “能拥有金银成堆、家财万贯并且不愁吃喝的，始终是少数人而已。”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多的是正在遭受苦难的人，哪怕他们穷尽所有, 都无法摆脱那?样的痛苦。”

年幼的云疏微微瞪大了双眼顿顿鸡鸭鱼的小女孩, 想不通这世上居然会有人一年都吃不上一顿肉。

“等你长大了，见?多识广了, 就会明白祖母所说的话，”盛昭书?亲昵地捏了捏云疏的脸，“我们疏儿一定要多读书?，方能见?天地浩渺，人生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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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时读过的词句，在见?到徐州城郊的难民时，终于有了画面。

与云疏想象的哀嚎遍野不同，这里的人鲜见?哭泣他们面无表情?，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告诉云疏，这里或躺或坐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这些难民全都神情?麻木不论是襁褓中的婴儿，还是总角之年的稚童，亦或是蓬头?垢面的妇人，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他们黑漆漆的眼珠扫过这帮衣饰华丽的高?官，不见?一点波澜。

云疏不由得屏气。

“洪水冲垮了田地，也冲走了房屋，他们无家可归，只能逃荒，”借着宽大袖袍的掩映，陆霄捏了捏云疏的指尖，轻声?道，“城内歌舞不休，城外哀鸿遍野，这就是左刺史治下的徐州。”

“陆大人，小姜公子！”不远处，工部?尚书?钟沛身边的小范冲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今天没什?么别的事，就是想拜托你们两个帮忙分?发一下物资，”小范指了指身后的板车，“难民多但东西少，所以一家只给一份，两位大人留神，千万不能让人多领了。”

正说着，不远处又有人喊小范过去帮忙，他便急匆匆地走了。

他走后，陆霄递给云疏一个面罩：“凡有流民，常有瘟疫伴之，这边虽然还未发现苗头?，但总归要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