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分配是最合理的,或者说,是唯一合理的两位大佬正面对着飞机航行的方向,两个助理则背对着。
经鸿、周昶也没熟到面对面聊上一路的程度,经鸿今天只是搭顺风车,跟着周昶过去重庆,湾流650的过道不算窄,两人一路各干各的,等到最后下飞机前再寒暄寒暄、道别道别,非常合适。
几个人准备好后,公务机便起飞了。
飞机装有控压装置,机舱内外压力一致,飞机升空时人并不会感到难受。
十几分钟后飞机进入相对平稳的状态,经鸿本来打算继续看刚才那份计划书的,拿起来后又想了想,最后觉得还是算了。
“不工作了。”经鸿示意了下窗外,“今天晚上云很漂亮。”
周昶又问经鸿的助理,问:“那谈助理呢?”
万一周昶的公务机有摄影头之类的呢?这份计划是要保密的。
正常社交中,一般人看着对方说话时,是看着对方眼睛之下,这样比较温和一些,最强势的也就是看看对方的下眼皮了。可经鸿和周昶呢,可能当惯上位者,竟都是找对方的上眼睑的,显得非常有进攻性。可当他们这样做时,却又有一种两相交融的氛围,并不显得紧张。
周昶继续讲:“有次飞机马上要起飞了,但机舱里一个黑人突然抓起自己的脸,血肉模糊的,应该是有精神问题吧。机组人员开始担心那个人是恐-怖分子,叫所有人下了飞机,然后立即排查飞机,一共排查了四个多小时,那是我第一次在机场酒店过一整夜。”
“嗯。”周昶说着,目光突然锁在了经鸿的一双眼睛上,“我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唯一一回‘无所事事’‘优哉游哉’,是和经总在一起。”
“有啊,”经鸿朝着周昶笑,“印象中,还吃了一家极品火锅。”
于是周昶直接向乘务员要了四杯冰水。十分出乎经鸿意料,周昶这的乘务并非年轻靓丽的小姑娘,而是大约四十几岁、看起来经验丰富的“空嫂”,而在中国,一般来说,女乘务员一般35岁之前、最迟40岁之前也要转岗。经鸿揣摩着,这边这位女乘务员应该曾在民航工作。
“对。”经鸿不自觉地笑了笑,接了下半句,“偷得浮生半日闲。”
周昶看着他,没说话,经鸿便继续说:“北京是个大平原么,那个时候,对重庆的上上下下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一会儿走路与路或楼与楼之间高高的天桥,觉得特别有意思。”
经鸿告诉周昶:“印象中非常漂亮。”
“看过。”周昶回答,“故事本身貌似无聊,但主题还是挺深刻的,我也很赞同。现代人对自由的渴望与对陪伴的渴望是相互矛盾的。幸好,我对‘陪伴’不怎么执着。”
“重庆的两江夜游吗,”周昶说,“我还真没试过。”
周昶身子一斜,掏出手机:“‘山城第一家’,是吗?”他搜了搜,几秒钟后一挑眉,“有了,居然还在。老字号,现在也是最被推荐的几家重庆火锅之一。”这是周昶的私人飞机,wifi早就自动连上了。
经鸿其实并非一个喜欢浪漫的人,这番话纯粹是一个借口。
经鸿喝了几口,捏着杯子撂在膝上,突然又说:“我上一回来重庆,其实都是20年前了。”
听到周昶这样说,经鸿回忆了下,发现自己竟也一样,于是礼貌回道:“彼此彼此吧,不过‘无所事事’一回,好像也还不错?”
会不会有一个人,让他有更多的成长、更大的自由?
经鸿摇摇头,看向周昶:“没。很奇怪。”说完他又转回头,“不过可能因为童年滤镜吧,对于重庆,我印象很好。”
“不麻烦了。”经鸿说,“冰水就好,谢谢。”
“哦?”周昶有些意外,“在泛海的这七八年,没去过重庆?”
“你小时候……”周昶思忖了下,“洪崖洞还没建成吧?那现在应该是更漂亮了。”
因为是并排坐着,脖子没法一直扭着,于是经鸿、周昶两个人就这样,对着各自的助理,或者漫无目的地对着窗外的景色,时不时对视一眼,时不时看着对方说一两句话。
《在云端》,2009年上映的剧情片,Jason Reitman执导、George Clooney主演,次年拿到奥斯卡的最佳电影等等提名。主角是一位人力资源专家,一天天、一年年地辗转于世界上的各大机场。之后他遇到了另外一个“空中飞人”,从此,他行李箱的另一边多了一个美丽女人。面对女主,Ryan Bingham想改变生活方式,稳定下来、结婚生子。这部电影的结局很出人意料他的女友早已成家,她只不过是一边拥有家庭、一边仍渴望自由。最后,Ryan再次踏上旅程。
北京到重庆的飞行时长差不多是两个小时。
很奇怪的想法,但确实是不大舍得。
窗外此时正是黄昏。
过了会儿,周昶问经鸿:“你们吃过晚饭了没?我叫厨房准备点儿?”飞机上有一个厨房。
这时舱门滑开来,门外就是山城的风。经鸿检查了下随身物品,尤其是手机和文件,与周昶又握了下手,再次告别,也再次道谢:“谢谢周总捎这一趟了。”
周昶静静看了会儿被映上了一层暖色的经鸿的脸。
周昶点点头:“这样。”
“其实还好。”二人目光又碰上了,经鸿对着周昶说,“我也是那次知道的,‘撞鸟’一般是在起飞时和降落时,但客机体积大,可以马上安排着陆。”
最后,当繁华的重庆夜景在眼皮下徐徐展开时,周昶的第一想法是,不大舍得。
“不用了。”经鸿朝着周昶,“我们两个上飞机前垫了几口,不饿。”
周昶听了,也看了看窗外的景色,而后竟也合上了膝盖上的文件,放下桌板,将文件扔在桌上,说:“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工作了吧。”
“那喝点儿什么?”周昶又问,“我这儿有些好酒,但不知道经总喝不喝得惯。”
周昶又重新瞥向窗外,随口说:“我在美国的那一阵子做咨询,经常出差。”
周昶笑了,道:“经总一直很理想化。”
解了安全带后经鸿站起来,身高腿长的,周昶也随着站了起来。
经鸿的助理谈谦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气场非常微妙。
说完,周昶视线挪了回来,二人目光碰了一下。
他突然想:听说好些有钱夫妻都是基本不搭一趟航班的,怕遇到事故。有些重要企业也是,公司高管几乎不搭一趟航班。那这样看来,他和周昶“要死一起死”的做法很不合规矩飞机如果坠毁了,所谓的“四巨头”可就一下塌下一半了。
周昶笑了:“经总皮肤白得好像日光灯。”经鸿:“…………”什么破比喻。
“名字叫‘山城第一家’。”经鸿记忆力非常好,他对着周昶用手指头划了个“山”字,“至于现在在不在……倒不知道了。”
“我也同意。”经鸿说,“但心里还是隐隐希望,这两样东西不永远是相互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