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结束后，大家移步落座，饭桌一一摆开，热菜冒着香气，不多时便围得热热闹闹。

李允和因为不认识这里的人，插不进话，连寒暄都插不上嘴。目光扫一圈，她突然看到门口走来一个年轻女孩。

她顿时眼睛一亮，“素芬！”她立马笑起来，站起身去接。

方素芬整个人明亮清爽，看到李允和，礼貌地叫了声“妈妈”，又和方青云寒暄几句，然后便像小燕子似的蹦跳着奔向另一边。

李允和忙扭头看只见她飞快跑到赵静身边，两人贴着耳朵说了些什么，笑得一脸开心。

那神情，像是熟识已久的母女。

李允和刚端起来的笑，僵在脸上。

素芬说完话，又小跑着去找方素薇和白桃，一会儿帮人端茶，一会儿跟着敬酒，热情得不得了。

可转了一圈，走到李允和这边时，她就像完成任务一般略略打了个招呼，说了句“妈我先去那边一下”，又飞快走了。

李允和捏着筷子的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憋不住，转头对方青云低声道：“这个小女儿，感觉都不是我闺女了，倒像是你大哥大嫂家的。她跟赵静，跟素薇她们亲得不行，跟我倒像个陌生人。”

方青云夹了块红烧肉，慢条斯理道：“她这几年寒暑假都在那边住，你心里没数？大哥大嫂把她当亲闺女，她自然也亲他们些。再说了，跟几个出息的姐姐弟弟亲，不是更好吗？”

李允和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闺女围着别人热络打转，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无从发作，只能默默夹了一口饭，却觉得嘴里竟没什么味道了。

想了想道：“有出息？我们素素也会有出息的。”

方青云没说话。

第331章 断绝关系

五月的婚礼热闹过后，方家归于平静。可李允和的心却愈发躁乱。

回到家后，她就立马对方素素絮叨起来：“素素啊，你这次高考一定要考上大学，听见没？得考出个名堂，找个有出息的男孩子做对象，妈也给你办个体面的婚礼，风风光光的，不能让人家看低了去。”

方素素拼命点头，“妈妈，我会的。”

然而不到一个月，她们突然收到了“高考暂停”的消息。

那天午饭刚吃完，李允和手里还拿着抹布，素素跑回家，扯着嗓子大哭：“妈，高考被取消了。我没法上大学了。”

李允和愣在原地，嘴里喃喃：“什么？不考了？怎么可能……”

消息被证实后，全家都沉默了。

而奇怪的是，方素素心底竟有一丝说不清的轻松她不用再天天泡在书堆里，不用再顶着方素芬和方素薇的影子奔命。她终于松了口气，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从泥水里拽出来。

但这口气没喘多久，街道又来了一纸通知“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名单一出，方素素赫然在列。

屋里闷得像要滴出水来。

方素素站在窗前，手里拎着一只旧帆布包，一下一下摔在地上，声音闷响。她眼睛红肿，整张脸写满了怒气：“你们不是说什么都为我好吗？那现在怎么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不去！我死都不去下乡！”

客厅那头，李允和坐在沙发上，嘴唇发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一手攥着手绢，一手不停抹泪，声音带着发颤：“素素，妈真的问过了，可这时候……哪还有人敢帮忙？符合条件的都得去。更何况，你爸爸……你爸爸现在情况特殊，他自己都遇到了一些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你爸的情况？

“他遇到困难关我什么事。他遇到困难就得看着我去乡下？”方素素歇斯底里地吼，“那你们怎么不让方素芬去？她怎么就不用去下乡？你们就是更偏心亲生的。”

屋里静了两秒。

方青云看着方素素淡淡道：“她部队院校毕业之后直接分配到军队去，她不用下乡。不是我们说了算。”

“呵，”方素素冷笑一声，嗓子都劈了，“那我呢？你们就眼看着我往乡下送？现在嫌我碍眼了是不是？”

李允和一下子站起来，想靠近安抚她，却被她狠狠推开。

“别碰我！”她一字一句，“你们就是偏心！方素薇风光结婚，方素芬有书念。到我这儿了？一封下乡通知就打发了？”

屋里气压低到极点，空气像压在水面，谁都喘不过来。

窗外是初夏的蝉鸣，屋里却是死一般的静。

李允和眼看压不住了，捂着脸坐回沙发，小声啜泣。方青云神情沉沉，此时正陷在单位的“审查风头”中，已经够焦头烂额。

素素望着他们的样子，忽然觉得一切都脆得像纸糊的。

她转身冲进卧室，蒙头大哭。

突然她脑中一个想法突然闪现。

“爸爸现在自己都出事了，我留在这里反而影响我。还不如走，去找我亲爹娘。我才不要去那些没人管的穷乡僻壤受罪，起码在我亲爸亲妈那儿，不会吃什么苦。”

第二天，李允和去买菜回来，便看到家里被翻箱倒柜，一室狼藉。

她还以为家里遭贼了，然后便看到贴在墙上的一张手写的“断绝关系书”，歪歪扭扭按了红手印：

“本人方素素，自今日起与方家断绝关系，不认做父母。往后各不相干。”

李允和跌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失声痛哭。

担心爸爸方青云，从学校赶回家的方素芬，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

她站在门口，脸色一沉，眼神冰冷地扫过墙上的“断绝关系书”。

看着母亲哭得眼肿脸花，素芬半晌没动。

然后，她嗓音低哑却极冷地吐出一句：“妈，这就是你偏心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你现在高兴了吧？以后她要是舔着脸回来，你还认她作女儿，那你就别认我这个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