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旭倒不在意,“天下读书人那么多,不差我这一个。这么多年多亏了你教导我,不然我还是个大字不识的白丁。”
沐云舟笑着倒酒,“以后得空了,还是要多读书。就算将来你是个银匠,也要做我大周朝最有学问的银匠。”
郭怀旭笑着和他碰杯,“好,我听大师兄的。”
沐云舟笑得十分开怀,“你终于承认我是你大师兄了。”
二人好久没有这样一起毫无芥蒂地说话,郭怀旭十分高兴,“你一直是沐家学堂的大师兄。”
两个人一碗又一碗,很快,大半坛子酒快没了,沐云舟有些上头,“现在你肯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了吧。”
郭怀旭脸上的表情变淡了下来,“云舟,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连累你。”
沐云舟想了想,“你父母和你大哥都知道是吧?”
郭怀旭点点头。
沐云舟一拍桌子,“好你个郭怀旭,整日说把我当亲兄弟。狗屁的亲兄弟,你有心事告诉你大哥,对我却一个字都不肯说!算我看走了眼,往后咱们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
郭怀旭一把拉住他,“云舟。”
沐云舟被拉得坐了下来。
郭怀旭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嘟咕嘟一口喝光。沉默了好久,他终于说了一句话,“云舟,我不是郭家子。”
沐云舟点点头,“这个不奇怪,你要是郭家子才奇怪呢。”
郭怀旭又喝了一碗酒,“我是罪臣之子,我爹负罪而死,如果我的身世被翻出来,会连累很多人。”
沐云舟这回傻眼了,瞬间酒醒,“难道你就是因为这个,忽然拒表妹于千里之外?”
郭怀旭喝了第三杯酒,“珍珠她是无辜的,爹娘也是无辜的。等我去了祁州,往后我尽量不回来,这样就不会连累任何人。”
沐云舟接话道,“怀旭,你这样做太看轻表妹,看轻我沐家人,也看轻郭掌柜。”
郭怀旭惊诧地看着沐云舟。
沐云舟也倒了一碗酒自己喝掉,“怀旭,你自己钻到死胡同里去了。郭掌柜冒着风险养你十六年,难道就因为一句怕连累,往后就老死不相往来?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我沐家从来没有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你一个字不告诉表妹,忽然狠狠推开她,让她难过、让她伤心,还剥夺了她选择的权力,你这是对她好吗,你一点不敬重她。”
郭怀旭急忙道,“我没有,云舟,我可以把这条命舍给她。”
沐云舟笑了,“连命都舍得,何必吝啬一个真像。好了,天晚了,我先回去了,不用送我。”
沐云舟真走了,连一句路上小心都没说,留下郭怀旭一个人在屋里发愣。
他默默拿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是我错了吗?珍珠待我真心实意,爹对我和兄弟们一样,娘虽然对我不大热心,却也从来没说过怕受我连累把我送走的话。
他一字一句回想沐云舟的话,我是不是真的伤了大家的心?一走了之,真的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他自己告诉自己答案,不能,我会牵挂这个家,我会永远忘不掉珍珠。我该怎么办?云舟知道了真像,会不会告诉珍珠?
那头,沐云舟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沈家,拉着沈珍珠悄悄说了半天的话。
沈珍珠听完后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又像哭又像笑,“这个傻蛋!”
在这个资讯不发达的年代,没有DNA验证、没有血型验证,只要你自己不承认,谁也不能说你就是罪臣之子啊。
沐云舟见她只知道发呆,用扇子敲了敲她的头,“快别发愣了,怀旭明日就要走了。”
沈珍珠在屋里转了半天,“表哥,这会子我要出门爹娘肯定不答应,你帮我办一件事儿。”
沐云舟点头,“好,你说罢。”
沈珍珠找到自己的钱匣子,从里面掏出四张五两的银票。然后找来纸笔,背着沐云舟写了张纸条,上面四个字:珍重,盼归。
写完之后,沈珍珠把纸吹干,跟银票裹在一起。想了想,沈珍珠找来剪刀,剪掉自己一小缕头发,用一根红色的绳子系好。
她唤来毛毛,把三样东西一起塞进毛毛的荷包里。
沈珍珠起身对沐云舟道,“表哥,劳烦你带毛毛去郭家,然后再把它带回来。”
沐云舟全程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姑娘们都是这样表达对情郎的爱意啊。哎哟,什么时候能有人这样对我啊。
他哼一声,“我就是个苦力。”
沈珍珠笑着把他往外推,“好表哥,明儿我给你做个荷包。”
沐云舟看了一眼毛毛脖子上那个脏兮兮的荷包,立刻撇嘴,“我不要,你做的荷包太丑了!”
在沈珍珠还没揍他之前,沐云舟哈哈笑带着毛毛跑了。
郭怀旭没想到沐云舟还会再来,门一开,毛毛就冲了进去,呜呜叫地在他腿上蹭来蹭去。
沐云舟指了指毛毛的脖子,“给你的东西。”
郭怀旭打开荷包,先看到那一缕头发,眼底再次湿润起来,“云舟,我何德何能?”
沐云舟呸一声,“知道就好,要不是你小子横插一杠子,表妹以后就是举人太太了!”
郭怀旭看到二十两银票,立刻递给沐云舟,“这个我不要。”
沐云舟看了他一眼,“收下吧,表妹不缺这个。穷家富路,就算用不上,也能壮个胆。”
等他看到里面的纸条,眼底再次湿润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强行忍住了,然后把纸条塞进怀中,“多谢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