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 / 1)

兰雪将莫惊春拥入怀中:“你肯定知道的,我不是人族,所以你不用像顾惜你姐姐一样顾惜我。”

毕竟没有莫惊春,兰雪会困在浮寒玉台千万年,古白梅树一朝不枯,他便困居冰洞一日不得出。

他能来到这里得见三月风光,本就是心上人恩赐。

“快走吧,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回头。”兰雪嘱咐莫惊春,他的目光落到玉兰坠子上,“这个,你不要丢了。否则纵使我不在了,也还是会伤心的。”

无论是说什么做什么,兰雪总是一副无辜相。他天真澄澈,纯洁懵懂,说话也是轻轻的,像雪融时的微风。莫惊春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或许他沉溺于兰雪的温柔,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可哪怕莫惊春不喜欢兰雪,哪怕兰雪不是人族,莫惊春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牺牲:“不要胡说了,我们快走,你跟我一起走……”

莫惊春像是自言自语,带着一种麻痹与欺骗的意味。兰雪没动,静静看着他,伸手把玉兰坠子藏进了莫惊春最里边的衣领里。属于兰雪的外貌渐渐消退,他慢慢化形成莫惊春的模样:“再见。”

原来这就是泪潭的预示,莫惊春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泪水一颗一颗夺眶而出。

“想想你的族人,想想你的舅父和姐姐,他们都希望你能活下去,你不走,你姐姐甚至秦思文的死,都没有意义。”兰雪平静而又诚挚地劝道,最后落下一句,“不要想我。”

兰雪所说的不要想他,非是指抛弃爱侣亲眷的缠绵牵挂,而是不要为他自责、愧疚、伤怀,他叫莫惊春铭记其他人,唯独让他忘却自己。莫惊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呆呆看着兰雪,一副脱力无助的样子。

几个魔修闯了进来,这个山洞一下子变得拥挤。他们像是看不见莫惊春一样,直朝兰雪走来。兰雪没有挣扎,他的灵力已经不够他摆脱眼下几人了,况且,他也不想叫莫惊春看见他反抗的模样。代他去死,本就是兰雪自愿的,挣扎本来就没有意义,不过是叫莫惊春徒增愧疚罢了。

兰雪后头望了莫惊春一眼,朝他露出一个一如平常的微笑。

“我要看着你走。”

他用口型朝莫惊春道。

莫惊春与兰雪对望,他在原地站了站,突然毫不犹豫,疯了一般掉转头朝外冲去。他踏过野草、迈过溪流,一刻不停。

被血染过的青山翠峰被他扔在身后,似乎下一刻就有什么东西撕开山峰将莫惊春吞噬殆尽。

不要回头,不要想他。

不要回头,不要想他……

看着莫惊春终于听话离去,兰雪放下心来,转回头去,扈庭踪站在了他面前,阴霾一样的影子罩住了他。

一个馒头落到地上,滚了两圈,变得脏兮兮的,被一只手迅速捡起来。莫惊春缩在暗巷角落,狼吞虎咽地把馒头吃了下去。

朝梦玉上的生活并不多么富庶,但莫惊春还从未吃过沾满泥灰的食物。但这么多天的奔波逃亡,莫惊春五脏六腑要干瘪了,哪里还吃得出什么硌牙的石子、沾喉的灰尘。

“你慢点吃,我这里还有。”虞粲并非故意把馒头扔到地上,只是拿的时候拿掉了。

孙奕绍站在巷口,不难烦道:“你走不走?我帮你带出来,是叫你来喂乞丐的吗?”

莫惊春从头至尾也没抬起头看虞粲一眼,虞粲颇觉奇怪,但孙奕绍催他,他也不好再耽搁。虞粲把装了食物的篮子放到莫惊春面前,转身离开:“来了。”

直到虞粲上了马车,莫惊春才抬起头来,他只看到一抹红消失在巷口,并未看见那人倒底是谁。然而只要不是魔修,是谁都好。

现在四处都是魔宗的人,莫惊春已经好几日风餐露宿、滴米未进了。身上的衣裳也不再是花月族的族服,族服颜色太过鲜亮,他不敢穿。莫惊春一身脏旧灰褐,不过是捡别人不要的。他的脸数日都拿碎布蒙得严严实实,不敢叫任何人看见。他在篮子里翻了两下,捧出花卷和馒头,换了个更隐蔽的角落藏起来。

接连着又是几日的躲躲藏藏,莫惊春不知不觉已经行至东南方,这里是魔宗的老巢,魔族实力最盛的地方。莫惊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心里老有一个念头促使他往这边走。越往这里走,心中的仇愤便越深,仇愤越深,更越叫他走向此处。

一行仙门子弟被押着从街上走过,领头的魔修踹开挡路的小孩,这里只有寥寥无几的行人,更多的是沿街乞讨的乞丐。他们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魔修们朝他们挥鞭子赶他们走,他们也没有任何怨言。

莫惊春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移向远处的魔宫。黑沉沉的凭黯墟坐立在此城的最高处,莫惊春不知这里的天色是不是一直都这样差,但自打他来了这里,阴天就从未晴过,凭黯墟就像是要把天也给吞没一般,哪怕是一只乌雀坠落进去,也要被扼杀丧生。

又更何况是人。

望着凭黯墟,莫惊春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离奇大胆的想法,恨意在心中滋长。他正巧站在一家关掉的店铺后面,石墙挡住他大半个身子,一个魔修发现了他,上前推了莫惊春一把。

“你是哪家的?出来干什么?”

莫惊春的眼睛满是血丝,有些混沌,大抵是久未熟睡的缘故。他的眼珠缓缓左右转了转,确认此地空旷无人,而方才压着仙门子弟的魔修也走了。

见莫惊春不答话,那魔修拔高音量:“问你呢!”

“我……”

莫惊春的指节动了动,一把匕首从衣袖中滑了出来。他突然伸手,死死捂住魔修的嘴,将他往暗处拖。这魔修挣扎起来,莫惊春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匕首割开此人的咽喉。血缓缓流出来,莫惊春忽然觉得有些渴了。

片刻后,雨倾盆而至。一人从屋后走了出来,他面带银具,身着黑衣,在冷雨中一步步朝凭黯墟的城门走去。

“令牌,名字。”看门的魔修道。

苍白的手握着银牌,伸到了魔修眼下。雨水顺着银面滴落在地,那人哑着嗓子,答道:“无族无氏,柳吹痕。”

「第一卷完」

# 下卷 细雨骑驴入剑门

第65章 事事休

事事休

江潮生给莫惊春备的房间里,收了很多草木孤本。这书架就搭在雕花床侧,衣照雪站在一旁,拿起其中一本翻了两页。而后,他将一叠书都抱了出来,细心擦拭着并没怎么沾染灰尘的书架。

床上传来两声咳嗽声,打破了室内的空静,这动静叫衣照雪先惊后喜,他立即丢下巾帕,揽开了幔帐。

“我还躺着呢,你擦什么灰?呛死我了。”

莫惊春气息微弱,哪怕语调尽量轻快,说起话来也显得没有力气。

自莫惊春昏迷以来,衣照雪就衣不解带地在他身边照顾,很多时候,一阵风吹或是一声铃响,都会叫他以为是莫惊春醒了过来。希望每每落空,此刻却成真了,衣照雪愣愣凝望了莫惊春半晌,扑上前把人拥入怀中。

“架子很干净,我每日都擦,没有灰。”衣照雪把头埋在莫惊春颈边,红着眼道,“是你自己想咳,别赖我。”

莫惊春笑了一声,耍赖道:“我是伤患,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