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惊春走近几步:“来干什么?”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衣照雪道。
这些日子,莫惊春习惯了衣照雪的陪伴,骤然听了这话,一时不适起来:“是空杳山那边有什么事吗?”
“嗯。有些事,要耽搁一段时间。”衣照雪似十分不舍。
衣照雪本就是空杳仙宗的人,与莫惊春原该殊途。莫惊春道:“也好,谢谢你特地来跟我道别。”
鹿一般的眸子望着莫惊春,衣照雪从这话里听出几分疏离。一路上他都陪着莫惊春,偏生最要紧的时候要走,即使莫惊春不怨他逢场作戏,往后二人也绝不能以生死相交。是以衣照雪立即补上自己还没出口的承诺:“五月十五,我会来的。”
此话叫莫惊春诧异,可要走最好此刻就走,再也不要回来。鹿苍渡神那夜必然腥风血雨,若再回来,岂非无辜牵连衣照雪?
莫惊春道:“我给你喂的「没孤鸿」是假的,你没中毒,往后也不需要我给你解药了。”
衣照雪一愣,随即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说罢,一丝甜意在他心里冒头:“你怎么不给我喂真毒药?你我那时初见,不怕我说出去吗?”
莫惊春一笑:“三葬疯道所制之毒,千金难求,我可没那么多钱。”
见他笑,衣照雪也笑。“我要走了。”衣照雪折下花枝轻轻放到窗沿上,“我会来的,我要带你走。”
他生怕莫惊春劝阻他再来,跃剑便走。窗前没了清雪一样的人,只余下一枝花枝,像一个无言的守护。莫惊春拿起那枝花,以往并不起眼的东西,今日却格外好看。
过去在院子里的时候,莫惊春根本用不着什么仆俾。现在搬到了这里,倒个茶都有三个人抢着来。莫惊春起初还会坚持自己动手,现在面对这些仆俾,他已经能熟视无睹了。他站起身来,想出门走走。门口却多了四个守卫,把他拦了下来。
“冥督大人,尊主说您就留在寂梧宫便好。”
意料之中的事,莫惊春也不生气。他正要回去,一人却叫他:“柳大人。”
这声音有些耳熟,莫惊春驻足一看,空肃捧着一件衣服朝他走来。
莫惊春语气不善:“你主子出事,没连累你吗?”
空肃给莫惊春行礼:“属下只有尊主一位主子,尊主如今好好的,又怎么谈得上连累属下呢?”
“扈庭踪生前待你也算不错,他头七都还没过,你倒是跑得快。”
空肃道:“柳大人不必对属下明嘲暗讽。属下今日拜见,乃是来弃暗投明的。”
“我不敢收你。”莫惊春观察着空肃手里的衣裳。
“大人先别着急拒绝属下。”空肃道,“属下带了十足十的诚意。”
“你的诚意就是这件衣裳?”
空肃微微一笑:“柳大人在尊主身边这么久,不知是否知道尊主曾有一位故人?”
殿内,莫惊春屏退众人,在窗前坐下。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总不至于,是尊主告诉你的?”
空肃垂首道:“尊主从不向人说起这位故人,是属下偶然得知的。”
“那就说。”莫惊春喝了口茶,“说得好,我就留下你,说得不好,我送你去见你主子。”
“大人可曾听过休篱道人?”
“自然知道。”莫惊春放下茶盏,“不就是尊主的师尊吗?后来……”
后来被鹿苍杀了。
此事魔宗仙门无人不知,当代魔尊鹿苍并非一开始就是魔族,反而是正道修士出身。然而他不只出于什么缘由,杀了自己的师尊,屠了修行的仙门,后来在魔族地界修炼了百来年,一统魔宗。
“大人知道就好。”空肃继续说道,“尊主尚在仙门时,曾有一位师弟。”
莫惊春对扈庭踪的属下没有什么耐心:“‘明镜垢’那么大的仙门,亲师弟表师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空肃赔笑道:“明镜垢的弟子的确很多,但休篱道人只收过两个徒弟。尊主的师弟曾经是外门弟子,后来被休篱道人选中,跟尊主一同拜在了休篱道人座下。”
“他叫什么名字?”
空肃道:“湛若水。大人没听过他的名字,肯定知道他的那把剑。”
莫惊春问:“什么剑?”
“水涵空。”
缥碧休尘水涵空,云海曙湛家的传世名剑。五百年前,湛家曾出过一个几近飞升的得道高人,彼时也如现在一般,魔族祸世,那位先祖便以云海曙万里水泽为引,煅成此剑,杀了当代魔尊。后来先祖百年归寂,此剑便作为湛家的镇族之宝流传了下来。
水涵空是天下名剑,据说只要被此剑击中一次,下一次水涵空剑意便会直攻神魄,专克魔族。莫惊春不由想到鹿苍的妒霄,这一刀一剑当真敌对。
空肃送来的那身衣服白洁出尘,莫惊春摸了摸,果然绵柔,是上好的料子:“所以呢?”
“湛若水为人柔和,又善解人意。尊主既然喜欢大人,大人何不借着尊主的喜欢,让自己在凭黯墟的地位更加稳固呢?”
莫惊春翻看衣服的动作一顿,看向空肃:“你这么聪明,没少给扈庭踪出谋划策吧?”
“扈大人为人果决,什么事都是他自己拿主意的。”空肃撇清关系,“属下愚昧,不能左右扈大人。”
“柳大人。”一个侍女来叫莫惊春,“尊主请您过去一同用膳。”
“来了。”莫惊春站起身,“你先回去吧。”
空肃朝莫惊春拱手,退了出去。莫惊春抖开那身衣服一看,此衣通体雪白,连一丝暗纹也没有,除了腰袖处缝接的淡蓝色透纱,无一点雕饰,真是简洁大气。人叫湛若水,衣也如空明湖水,果然不凡。莫惊春没穿这袭衣裳,一身黑衣出了门。
寂梧宫的吃食,多是一些饲养的灵兽妖兽,要么就是一些奇珍神草,跟生嚼灵石无异。莫惊春看到一盘清新脱俗的炒蛋,正欲下筷,却回忆起空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