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出扈庭踪在演哪出戏,莫惊春反而放下心:“尊主何故要属下除下面具?属下脸上有伤,这才要面具遮挡。尊主让属下在诸位同僚下级面前露出真容,这不是难为属下吗?”
“你少装傻了!”哪怕捏住了莫惊春的把柄,扈庭踪还是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柳吹痕,你是不是害怕?你不敢摘下面具,因为你是――”
他没把话说完,因为鹿苍将他打到了石柱上。
诸人急慌慌散开,心道这是个什么情况,打错人了吧。扈庭踪也一样疑惑不已,他吐出一口血:“尊主……”
“从现在开始,本座没让你说话,你就把嘴闭上。”鹿苍对扈庭踪道。说完,他看着莫惊春:“把面具摘下来,别让本座再重复一遍。”
远山纹蝶面扣着莫惊春耳边的银柳穗子,莫惊春依言把它解开。面具之下,没有银月痕,只有从脸颊贯穿到鼻尖的道道伤疤,果真如传闻所言,狰狞恐怖。
诸人见了莫惊春的脸,霎时窃窃私语起来。扈庭踪不敢置信,挣扎着往前爬了两步。
鹿苍却低低笑起来,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戴上吧。”
莫惊春戴上面具,明知故问:“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了?诸位齐聚在此,就是为了看看我的陈年旧伤?”
一人欲言又止,最终道:“是扈统领要向尊主揭发冥督,说冥督是花月余孽,这才把我等叫到寂梧宫的。”
莫惊春貌似不解地一笑,对狼狈不堪的扈庭踪道:“扈大人这又是在闹哪出?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整个魔宗谁不知道,扈庭踪打小就跟在鹿苍身边,替他出生入死,偏偏被柳吹痕一个市井出身的人后来居上。鹿苍对别人残忍无情,对柳吹痕大半时间却和颜悦色。换了别人站在扈庭踪这个位置上,也是万般不忿。
“你――”扈庭踪气急败坏,“你敢说你不是花月族人?你不曾住在朝梦玉?尊主,此人名叫莫惊春,柳吹痕乃是其为混入魔宗而伪造的假名,他说他是个父母俱亡、流落街头的魔族,纯粹是一派胡言!尊主,属下对您忠心耿耿,您不能被奸人蒙蔽!”
说着,他叫上来空肃:“他前些日子去了一次古憔鬼窟,有人亲眼所见。”
一行人被空肃带上来,为首的便是衣衫褴褛的苟老三。
这些人活像是街边乞丐,鹿苍颇为不满他们踏足自己的宫殿。一人瞧着鹿苍的脸色,斥责道:“扈庭踪,寂梧宫是这群鼠辈杂碎能进来的吗?”
扈庭踪拉过苟老三:“这些都是在古憔鬼窟见过柳吹痕的人。柳吹痕曾在这人手中买过一张化形符,后又向他问路。我仔细打听过,古憔鬼窟的酆王不知与这柳吹痕有什么过往,四处搜捕与柳吹痕长相相似之人。最开始,他的画像曾在古憔鬼窟张榜。”
一人呈上莫惊春的画像。莫惊春在古憔鬼窟并未看见街上有自己的画像,这画像大抵是多年以前的,有一定程度的破损,人像不大清晰,边缘也泛旧泛黄。
“还真是像……”
“乍一看不觉相似,可要是冥督脸上没有这些伤痕,还挺像的。”
鹿苍皱眉道:“你怎么说?”
莫惊春看了画像,又摸摸自己的脸:“这画虽不细致,却也看得出画中之人俊朗潇洒,属下自认不能同此人相较。扈统领说古憔鬼窟的酆王四处寻找这画像上的人,不知找到了没有?”
自始至终,知道江潮生找回了莫惊春的人寥寥无几。城门的守卫虽禀告给江潮生莫惊春的踪迹,但并不知道莫惊春就是江潮生那位正儿八经的故人。毕竟江潮生这些年带回王城的人数不在少,守卫们也习以为常。
至于莫惊春偷窃残星剑后边的一系列事情,更是被江潮生给瞒了下来。到最后,古憔鬼窟无论鬼修也好,王城的仆俾也罢,都只隐隐约约知道江潮生又带回来一人。
第26章 攻心上
扈庭踪道:“谁知道有没有?说不定你前些日子去古憔鬼窟,就是跟他相认去了。古憔鬼窟的水牢里关了那么多跟你长相相似之人,可见这位酆王对你多在意!”
“说得好。”莫惊春却道,“扈统领自己也说,古憔鬼窟里有许许多多跟这画像长得差不多的人,可见我与此人的相似之处也不是独一无二。都知道扈统领一直负责古憔鬼窟各类事宜,在场诸人中也只有你最熟悉古憔鬼窟。谁知道是不是扈统领偶然发现了这画像,发觉我跟此人相似,所以刻意诬陷?我是不觉得我有多像这人的,但就算是像,又能说明什么?古憔鬼窟水牢里那么多个都像,岂非人人都是你所谓的莫惊春?我又不能选择自己长成什么样,扈统领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故意长成这样似的。”
听得莫惊春舌灿莲花,扈庭踪险些被气出血来。他扯起苟老三的衣领:“你说!那日你看见的人,是不是他?”
莫惊春摘下自己的面具:“是我吗?”
苟老三甚是慌张,点头道:“是……是他,没错,就是他……”
莫惊春朝苟老三走近:“真是我吗?”
“是……”苟老三不敢看莫惊春,“就是你!你就是莫惊春!”
莫惊春呵了口气,对鹿苍道:“尊主,属下的确去过古憔鬼窟。”
扈庭踪激动起来:“你承认了!尊主,他承认了!”
“但不是前不久。”莫惊春淡定地接过话,“我这段时间都在养伤,古憔鬼窟跟凭黯墟相距千里,我哪里去得了?我去古憔鬼窟,乃是四个月前的事。尊主一定还记得,那时候属下在为尊主寻找有无钟?”
那段时间不止莫惊春,魔宗几乎倾巢而动,人人都在替鹿苍找有无钟。
这样大的事,鹿苍自然记得:“嗯。”
“属下遍寻无果,听说古憔鬼窟有一种叫‘骨沙’的东西。此物如同白沙,乃是取死了五十载以上的枯骨做成,有塑魂之效,很多修士将其练成游魂傀儡。属下便想着替尊主找一些,如若有无钟真的落到别人手里,尊主渡劫之时也可抵挡一二。”莫惊春道,“但后来有无钟找到了,骨沙自然也就没有用处,属下也就没有献给尊主。”
扈庭踪道:“你骗谁?骨沙四处有卖,何须你去古憔鬼窟找?”
“扈统领枉自掌管古憔鬼窟一切事宜,怎么连骨沙都不懂呢?”莫惊春有条不紊地继续说道,“寻常骨沙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但取头骨制成的金色骨沙却珍贵无比,这种骨沙效力最强,也只有古憔鬼窟才有。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找一个买骨沙的商贩问问,他就会告诉你。给尊主的东西当然要用最好的,扈统领难道觉得这不值得我去一次古憔鬼窟吗?”
扈庭踪怎么肯信:“谎话谁不会说?你如果真的替尊主用骨沙塑魂,那我问你,骨沙在哪儿?”
“在这里!”楼弃闯入殿内,“有无钟没找到前,此物一直由冥督大人保管。后来找到了,冥督大人便认为此物不再重要,就交给了属下。”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沙漏,里边是白色的沙,一道金色的游魂在里边飘窜,像一只只连起来的萤火。
莫惊春道:“骨沙虽能塑魂,但都是假魂。所谓有无钟能克制尊主的传言,不过是因为有无钟能锁住魂魄。属下本想用其一替,但有无钟已毁,也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塑魂便如怀胎,需要一定时日。沙漏中的游魂已经成型,可见莫惊春真的在炼制这个东西。
扈庭踪见情况不对,急道:“可十多日前,这人亲眼在古憔鬼窟见到了柳吹痕。即便柳吹痕没有说谎,也不代表他十多日前没有再去古憔鬼窟!”
莫惊春看向苟老三:“何必说假话呢?在扈统领手里,你左右都是死,倒不如把真相同尊主明言,说不准,尊主能饶你一命?”
莫惊春猜得不错,扈庭踪本是要在抓走虞粲那日就杀掉苟老三的,但后来一问,却发现他可能见过莫惊春,这才留他到了今日。今日一过,无论事情成败与否,苟老三都会死。
苟老三自己也清楚这一点,连忙抱住这根救命稻草:“我没见过!找我买化形符的人戴着斗笠,我没看见他的脸,只知道那是个男的。酆王的车架来接人的时候,我还在跟他说话,被接走的人不是他。”
“你胡说什么?”扈庭踪一脚踹上苟老三的背,“你敢坏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