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弃立即进了屋。扈庭踪绕着莫惊春不善地转了两圈:“怎么?柳大人日夜兼程赶来白夜川,连有无钟的下落都还没审出来?冥督大人不是最会办事了吗?能让尊主都对你赞不绝口,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呢?”
扈庭踪的嘲讽莫惊春听了六年,如今已经能应付得得心应手。他回敬道:“不如扈大人能干,古憔鬼窟那一点事儿拖了一个月,惹得尊主大发雷霆。不知背上的鞭伤好了没有?这么快赶过来,可别把伤口弄裂了。”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每每被莫惊春一激,扈庭踪那些装出来得意就荡然无存,“你不就是想抢功吗?眼巴巴跑来白夜川,我看你能问出什么!别怪我没提醒你,找不到有无钟,可是要挨罚的!”
扈庭踪是魔族贵胄,打小就跟在鹿苍身边做事,好不容易才得了鹿苍青眼。莫惊春却是六年前才冒出来的,如今在鹿苍面前,反而高他一等。扈庭踪心胸狭隘,对此不满已久,动不动就给莫惊春使绊子,莫惊春也习惯了。
莫惊春道:“扈大人被罚鞭刑,受了那般痛楚,如今好意提醒,在下自然铭记。不过扈大人千万别光顾着关心柳某,而忘却了古憔鬼窟的事。古憔鬼窟那位酆王可是不好对付,别到时候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每一句话都踩着扈庭踪的痛处,扈庭踪果然怒不可遏:“谁关心你?古憔鬼窟的事我会处理好,用不着你置喙!我倒要看看,你这次能在尊主面前讨什么好!”
说罢,扈庭踪像是想到了什么,气怒地面容上闪过一丝笑意。他一挥手,招呼下属道:“我们走。”
屋里,楼弃给吴掌门扎了几根针,这些针能叫吴掌门看起来与死了无异,又能暗中治愈吴掌门的伤。这是他跟在莫惊春身边练出来的。莫惊春常常要保全仙门之人,却又要避魔宗耳目,楼弃便用这个法子帮他。
后边的柜子里传来一声响,打断了楼弃施针。他走过去拉开柜子,里边蜷缩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不消多说,一定是吴家的孩子,慌乱中被他们藏在这里了。
楼弃把他拎出来,这孩子便开始大哭大叫。楼弃不难烦道:“别哭了,再哭我就拿针扎你了!”
孩子看着他手里那么粗的几根银针,收住了哭声。楼弃以为他听话了,放开了他。
小孩抽泣着问:“柳吹痕就是莫惊春吗?”
“闭嘴!”楼弃厉声道。他方才虽然不在,但不难猜。莫惊春的舅父同吴掌门是好友,他哥哥肯定私下对吴掌门表露了身份,却不知道这儿还藏了个小孩。
楼弃威胁道:“你敢乱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不知是被楼弃吓着了,还是被静静躺在地上的吴掌门吓到了,小孩愣了愣,突然大叫起来:“我都听见了!他是花月族的人!魔族灭了花月族全族,他为什么还帮着魔族杀人?他不是说要救我们吗?为什么还跟魔族一起?”
纵然有结界,可小孩吼的内容事关重大。楼弃唯恐外边的魔修听见,立即去捂小孩的嘴,却被小孩给咬了一口。楼弃受了痛,眼见这孩子还在叫喊,失手将人推了出去。
原本只是该跌一下,并不碍事。等这孩子安静了,楼弃便能悄悄带他走。可楼弃回过神来一看,孩子磕在了柜角上,一股股血从伤口涌出来,已经死了。
变故突然,楼弃一时间也愣住了。外面传来脚步声,楼弃知道是莫惊春回来了,他脱下外袍将小孩和血迹盖住,自己站在前面,挡住了小孩。
反正这屋子暗得很,不仔细看,就什么也看不见。
莫惊春站在门口,果然只看见了小孩的轮廓和露出来的一双脚,问:“怎么还有个孩子?”
楼弃不敢看他哥哥,撒谎道:“应该是吴家人藏在这儿的吧,睡着了。”
莫惊春不疑有他:“那你记得安顿好他。吴叔说有无钟失窃了,我得去找找。”
换作往常,莫惊春说一句话,楼弃都恨不得长四个耳朵来听。可如今失手伤了人,再没心思听莫惊春说话,只胡乱点点头。
楼弃是莫惊春捡回来的,最听莫惊春的话,也只有他知道莫惊春的真实身份。因此莫惊春对他信任非常,并未注意到楼弃的异常。他想到扈庭踪方才的笑,猜测道:“难不成是扈庭踪拿走了?”
“什么?”楼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哥哥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是不是扈庭踪提前找到了有无钟,并且把它带走了。”莫惊春道,“怪不得,我动身的时候已经算迟了,可还是赶在他前面到了白夜川。他是故意的。”
楼弃问:“可他找到了有无钟,不该直接交给鹿苍吗?他不是最爱在鹿苍面前邀功了吗?”
莫惊春理了理思绪:“正因如此,他误以为我也急于邀功,会抢先来白夜川。他担心争不过我,所以提前找到了有无钟,等我无法向鹿苍交差,他再把有无钟拿出来。这样我被罚了,他也在鹿苍面前长了脸。”
楼弃一向看不上扈庭踪,骂道:“这个蠢货!那哥哥怎么办?鹿苍把藏匿有无钟的人都视为要他性命之人,宁可错杀不肯放过,如果找不到,还不知道他要怎么怀疑。况且鹿苍残暴无情,办不好他交代的任务,哥哥要被罚的。”
“没事。”任务失败,被打的只会是莫惊春,可莫惊春却反过来安慰楼弃,“我们现在就回凭黯墟,去扈庭踪的住处找。”
第2章 凭黯墟
凭黯墟是魔宗魔宫,莫惊春到的时候,鹿苍正在宴请各家仙门。
宴请是假,敲打警示才是真。莫惊春习以为常,他步入内殿,朝上首的鹿苍行礼:“尊主。”
鹿苍斜靠在乌金腾龙石座之上,慢慢擦拭着自己的佩刀“妒霄”。见到莫惊春,他微一抬手,立刻就有侍从接过他的佩刀。
“不是让你去慰问吴掌门吗?怎么回来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慰问”是怎样一个慰问法,却不敢怒也不敢言。
莫惊春笑着答复:“属下均已办妥。”
他招招手,两名魔修便押着跟吴掌门一模一样的人上了内殿。这自然不是真正的吴掌门,乃是莫惊春用槐木幻化而成的,是花月族的秘术之一。
莫惊春摸着银护腕,扫视殿内众仙门:“吴掌门为人刚直、通达事理,属下已向掌门明陈利弊,掌门便自请将有无钟献给尊主。”
但凡是见了吴掌门这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模样,都不会有人信莫惊春说的话。
“吴掌门”哑着声音道:“魔宗狗贼,群叫乱吠!”
莫惊春眉尖微挑:“吴掌门,尊主面前,说话还请注意分寸。”
“吴掌门”呸了一声,挣扎起来:“你们魔宗,为非作歹、屠杀仙门,又以我满门性命相逼,不德不仁!鹿苍,我今日就要你的命――”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抽出身侧魔修的佩剑,向座上的鹿苍斩去。鹿苍睥睨着他,露出不屑的笑容。
然而,还没等他踏上上座的石阶,胸口便没入一支银箭。“吴掌门”呜咽一声,倒了下去。
他身后,莫惊春手执一支雕花银箭随意站着。他指尖一动,那箭矢便随之晃了个圈,好似一个投壶游戏。
自鹿苍统领天下一来,无人不知银面罗刹柳吹痕。与他打交道,最得小心他拨弄自己的护腕。他护腕上刻着漫枝桃花,一转便化为无数箭羽,无弓而动,最难对付。
所谓杀鸡儆猴,魔宗的人刻意把人拉到宴席上来杀,不过是为了震慑在座的仙门罢了。
莫惊春示意侍从把尸身拖下去,一名侍女给他呈上丝绢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