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句:“我来……”

她盛了一碗,先放到了张阿福面前,因劳苦而憔悴的脸上一片死灰,“当家的,你辛苦了,你先吃……”

说着又盛了一碗,放在了她的面前,然后是姐弟三碗……

“我跟你爹先吃,吃完了……你们再……吃……”刘三娘说完这句,眼睛里却掉出了泪,落在了她那被冻得紫灰的唇上。

张小碗呆了,她知道了刘三娘刚先说的那句“吃吧”不是信她,而是她想……大家一起死。

他们家,已经到了连特别能忍受痛苦的古代妇人都忍受不了的地步了?

莫名的,张小碗的眼泪再也没忍住,跟着一起掉了下来。

“吃吧,孩子先吃。”张阿福像是知道他妻子的意思,又像是不知道,像平时一样先把能吃的先让给了孩子。

可就算如此,他也没像平时看着张小宝,张小弟先吃完了,再把碗里的分他们一些,他这次看着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捧着碗把一碗蘑菇汤全喝了,然后看了刘三娘一眼,然后一口气,把他碗里的全吃了下去。

刘三娘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碗里,最后一闭眼,一口一口地吃着。

“大姐,大姐,还要……”张小碗麻木的眼睛在夫妇俩身上打转,最后还是她怀里舔着碗的张小宝引回了她的神。

“好,还要……”张小碗想,如果真能吃死人,全家人一起死了也好,大人也好,孩子也好,也不要受那么多罪了。

第二天早上,隔壁老田叔家的鸡一大早又打鸣了。

张小碗摸黑起了床,小心地摸了摸两弟弟的手,觉出了温热,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她去了厨房,烧起了火,煮起了昨晚放在灶边的蘑菇。

夜里太冷,她怕放到外面,摘了的蘑菇会被冻坏,放在灶边就着点有点温度的余灰,不会坏太快。

她煮起了水,水还没开,小厨房门边有了道人影。

“娘……”张小碗站了起来。

“起来了……”刘三娘走了进来,手扶着腰,弯着大肚子去看柴火,看烧得旺,又添了根小的进去。

张小碗抿了抿嘴,出了灶房的门,进了全家人住的茅草屋,拿了块平时擦脸的布条和一个木盆过来,把那锅已经烧热的水倒进盆里,再烧了锅水。

“你先洗洗脸。”张小碗拿了条高一点的凳子放到了她面前。

刘三娘扶着腰看了她一会,好长的一会,这才坐在了椅子上。

张小碗不怕她认出来她是不是张小碗,以前的张小碗做事情确实没她最近做的那么灵活,

但那个傻妹子,对弟弟们也好,对父母也好,都是护着的护着,敬着的敬着。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哪怕再蠢笨的孩子也得如此。

见刘三娘不再说话,要弯腰去探水里的布,张小碗干脆端起了木盆放到她手边,“先热热手。”

这个冬天太冷,刘三娘穿得不多,吃的也不饱,张小碗怀疑再这么下去,就算刘三娘身体再好,哪怕不落胎,生出来的十有八九会是死胎,就算能活着出来,也怕是智障儿。

如果满山遍野的蘑菇能让全家饿不死,张小碗想着,无论如何也得再想办法弄几件衣服回来,也得让她这个娘没事――她是这个家里大半个主要劳动力,她要是没了,她哪能现在就照顾得起一家老少?

张小碗前辈子不是个穷好心的人,可到了这辈子,她真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她成了张小碗,这家的女儿,如果没一点办法就算了,可但凡有一点办法,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在她面前忍饥捱饿,甚至,绝望到一家人等死的地步。

刘三娘把手伸进了热水里,伸进去那一会,她被水烫得弹回了手,张小碗就势把盆端得更进了一点,让她的手又探了进去……

烫了一会,刘三娘把两只整手都探了进去,随后闭了闭眼,睁开时,那憔悴麻木的眼里有点微红,不再像平时那么木然,“小碗,那茅房子的事……”

“镇里听来的,没人信……”张小碗看着盆里冻得像紫萝卜的手,垂着眼睛说,“娘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没人信的,还会说闲话。”

刘三娘的嘴角噙起了笑,收回了盆里的手,正要找东西擦手,看到张小碗已经拿起水里的布条,拧干了给她送了过来,她眼角刹那泛了红,“你命苦,别怪娘。”

☆3、糖是别人的

张小碗抱着张小弟,让他吃了两小碗蘑菇,没敢让他多吃,怕撑着。

饿过头的人,是不能一时吃太多。

二弟张小宝倒也乖巧,听他大姐说吃多了会肚疼,他吃完三小碗尽管还眼馋,但也只是眼巴巴看着锅,不试图想要再吃了。

张小碗把剩下的都放到张阿福的碗里,让他再吃一碗。

张阿福有些犹豫,这个对着妻儿也是半天吭不出一个字的男人看了看三个孩子,对着最后剩下的那碗有些下不去手。

“吃吧,他们有小碗管着。”刘三娘把碗往他手里推了推,“吃完好去干活。”

张阿福这才没有再犹豫,把碗端起。

张小碗冷眼旁观着,她这爹虽然身体不好,也没本事,但胜在能听刘三娘的话,对孩子们也算是疼,有口吃的也试图分一半出来。

男人就算没本事,不作妖也是福,张小碗在前世也见过了一些自己没用,但还骂孩子打老婆的极品男人,现代社会里的男人都有些让人根本无法忍受,所以她对现在的这个不能当家做主,但也不拖后腿的便宜爹没有什么意见,没用了点就没用了点,他对这个家也已是尽心尽力,无论哪个年代,很多事都是天生注定了的,怪不得当事人,要怪的话也只能怪怪老天爷。

“去地里了。”刘三娘又挑了担子,临走前对张小碗说了一句。

张小碗“嗯”了一声,说,“我等会带小宝小弟去扯猪草,给大牛叔家送去,午时我带他们到田里找爹和你。”

“来干嘛?”刘三娘有些诧异,他们家分的水田比较偏,他们走去都要近一个时辰,换小孩,走得慢,可能就要近两个时辰了,路远得很。

“给你们送吃的。”张小碗抬抬眼皮。

“吃什么?”挑着担子的刘三娘在原地停下了。

“茅房子……”张小碗知道梧桐村的人一天两顿,没谁家吃三顿的,可既然有吃的了,而她这个娘现如今是这个身子,怎么再能继续饿下去?再说,她那便宜爹,再这么饿着劳作下去,那身子怕也是熬不了几年。

张小碗这个月里,每每想到这个家的境况连呼吸都不畅,如今既然找到了点办法,哪怕在这个家当只出头鸟,她也得拉着这家人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