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玲珑既得了朱红果,便心知白季青费了心思,哪里还生的起气。

却见白季青将方桌上的绣帕握在手心,捏起其中的一枚玉片,目光专注。曲玲珑出声提醒道:“再好的东西,碎了也成了旧东西,你速速丢了便是。”

白季青嘴角带笑,将玉片放回绣帕中,仔细包裹好。对于曲玲珑口中所说「丢了便是」却是没有半分回应。他声音清浅,举手投足间带着俗世中富贵人家的矜贵气度,让曲玲珑微微愰神,不禁好奇问道:“你在俗世中,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子弟?”

白季青目光微凝,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凉意:“普通人家,既然来了云凝峰,便不必再提起。”

曲玲珑只是一时兴起,见白季青不愿回答,心中并不在意,将话语转向了谢文英和宝扇身上,言语中带着微微酸意,她竟然不知道,那宝扇何时对谢文英如此重要,竟然能舍下她匆匆离去。而且这些时日,她徒然生出许多闷气。而谢文英却半步都未靠近她的院子,更别提哄她了。

白季青心中清楚,按照谢文英的脾性,大概是猜测不出曲玲珑已经生气了,更做不出上门道歉哄人的举动来。

但他并未出声为谢文英解释,只是默默地听着曲玲珑抱怨。

白季青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血玉簪之事,又将言辞引到了宝扇身上。

“她发间佩戴的白桃羊脂玉钗,倒是异常娇俏。”

曲玲珑紧皱眉峰,她与宝扇只有匆匆一面,便是在清风潭那次,宝扇如云鬓发间,似乎只佩戴了一只桃木枝,只看色泽,微微发枯,似乎佩戴了许久。

宝扇若是有什么羊脂玉钗,早早地就该佩戴了,何必戴什么桃木枝。

曲玲珑心中狐疑,又听白季青语气淡淡地说道,那玉钗像是谢文英亲手赠送。

曲玲珑当即呆愣在原地,竟然是谢文英相送?她猛地摇头,否认了这件事。不,不可能的,谢文英下山那次,她央求过后,谢文英才答应为她带簪子。

这般女儿家的请求,除了她,谢文英不会允诺旁人。

或许是出于对谢文英的了解,也或许旁的什么,曲玲珑不愿意相信,那白桃羊脂玉钗是谢文英亲手送出的。

曲玲珑向来是行事随心,她站起身,随口问了宝扇的住所,便将白季青抛在屋内,急匆匆地去兴师问罪。

院门被猛地推开时,宝扇正用木盆浣洗着刚采摘的朱红果,这是百味刚刚送来的。

据说味道甘甜可口,宝扇还未来的及品尝,便被突然传来的巨大响声惊吓到,柔荑轻颤,扬起阵阵水花。

曲玲珑脚下生风,急匆匆地走到宝扇面前,不必她出声质问,便将那袅袅青丝中的白桃羊脂玉钗瞧得仔细。

宝扇转身看她,玉钗下坠着的两枚铃铛,发出泠泠的响声,扰乱人的思绪。

宝扇轻启檀口,斟酌着称呼,柔声唤道:“玲珑……”

她白皙柔弱的手掌,已经从木盆中收回,芊芊玉指上堪堪悬着几滴晶莹的水珠。

曲玲珑顺势望去,便见到木盆里摆放着的颗颗圆润饱满的朱红果。

胸口仿佛被闷热的淤泥堵住,曲玲珑口中尚且残留着朱红果的甘甜味道,此时却突然变了滋味,异常苦涩。她眼尾带着红意,厉声道:“闭嘴!”

宝扇身子轻颤,双眸闪烁着盈盈水光,她不清楚,曲玲珑为何气势汹汹地赶到她的院子,还如此疾言厉色。

宝扇这副温顺可怜的模样,丝毫没有让曲玲珑的怒火减轻。

曲玲珑倒是宁愿宝扇嚣张跋扈,故意炫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如同一拳打在了松软的棉花上。曲玲珑责问道:“你头上的玉钗,是从哪里来的?”

宝扇声音柔柔,细声答道:“是文英师兄送的。”

她注意到曲玲珑泛着寒意的目光,脚步不禁向后退去。

若不是怕失礼,宝扇几乎想将头上的玉钗取下,仔细藏起来,好躲过曲玲珑的灼灼目光。

曲玲珑听到「送」,心中百感交集,她想要什么簪子,还要好生央求一番,谢文英才会「带」回云凝峰,而宝扇却什么都不用做,甚至连嘴皮都不用张合,便有人「送」到手中。曲玲珑看着宝扇垂下眉眼,一副琉璃易碎的模样,纷繁的思绪逐渐平稳,心中有了决断:大师兄才不会送宝扇玉钗,定然是眼前人耍弄心思,故意激起她心中怒火。

可看着那白皙泛着粉意的玉钗,曲玲珑还是觉得分外碍眼,她伸手去摘那白桃羊脂玉钗,却被宝扇侧身躲开。

曲玲珑双眼圆睁,转身瞥向木盆里的朱红果。

用来浣洗朱红果的水,大概是云凝峰的泉水,清冽澄澈,在盈盈水光下,朱红果显得越发饱满红润。

凛冽寒风吹来,却吹不平曲玲珑心中的燥意:她有血玉簪,宝扇便让谢文英送白桃羊脂玉钗。

她尝朱红果,宝扇不知从哪里也搞来满满的朱红果。那下一次呢,她又要争抢些什么?

曲玲珑伸出手掌,将那木盆里的朱红果掀倒在地。

澄净的泉水立即流入雪地中,将皑皑白雪融化成一片泥泞。

原本浣洗好的朱红果,也在雪地中滚落的七零八落。

宝扇保住了玉钗,却阻拦不了曲玲珑掀翻木盆的举动。

曲玲珑是云凝峰的小师妹,即使武力再为不精,也是拥有灵气之人,身上的力气,不是她区区弱女子可以与之比拟的。

晶莹的水珠,在宝扇的双眸中颤抖,却始终没有滑落下来。

宝扇俯身,想要去收拾满地的狼藉不堪。却被曲玲珑眼眸中的神色一惊,脚下被湿润的泉水沾染,重重地跌倒在地。

白季青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宝扇跌坐在地上,原本毛茸茸的斗篷,被地上的污水沾染,变得脏污。

此等场景是白季青有意筹谋,且早已经预料到的,可看着眼前种种,他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欢喜。

宝扇手中抓着一枚红润的朱红果,双足上传来的痛楚让她轻咬唇瓣,眼眶里的潋滟水光,终于再也无法忍耐,顺着姣好的面容滑落至略显消瘦的下颌。

她衣裙上雪白的兽毛,被泥泞粘连在一起,整个人犹如被欺辱的小兽,模样凄惨地跌坐在地上。

白季青走上前,看着面容慌张却不肯张口解释的曲玲珑,屈下身子,意图将宝扇抱起。

可他的手臂刚一靠近,宝扇便身子颤抖,眼睫不安地颤抖着。

她在害怕,因为在她眼中,白季青和曲玲珑关系亲密。此刻白季青无论做出什么举动,落在宝扇眼中,都是要想办法来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