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齐褚阳也连拦了七日的车,柳雁越发奇怪,这日回去就想跟好友说这事,刚进门却见宋安怡在折这几日柳雁给她买的新衣裳,看样子是要带走似的,心下一沉,问道,“宋宋你在做什么?”

宋安怡急急道,“刚才继母让下人来报信,说我爹爹病了,被我气病的,我得回去。”

“站住!”柳雁上前把她手里的衣物都丢开,“你家那边我一直有派人盯着,你爹哪里有病,这分明是鲁恶妇的阴谋,就为了诓你回去,好定下这门亲,你要是回去了,就没法回头了。”

“雁雁。”宋安怡眼眸已湿,“我不躲了,不争了,定亲就定亲吧。我不想在这儿住了,我想回家。爹爹病了,我得回去。”

柳雁简直要被她自寻火坑的话给气炸,“你要是回去就完了!”

宋安怡瘫坐凳上,哭道,“能有什么办法,反正继母她不会放过我的。爹爹说他挂念我了,要见我。我要回家,回家见爹爹。”

柳雁也快被她急哭,“宋宋,这回你听我的好不好?这是阴谋,你爹没病,只是为了骗你回去。你一踏进家门就完了。”

宋安怡不听,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柳雁一千个一万个不肯,两人这一争执,话传到老太太那。老太太拧眉,“人家亲爹来找,雁雁她怎好那样仗着柳家的权势强留人。钟嬷嬷,你过去说说,让九姑娘不许任性。”

钟嬷嬷立即过去传话,祖母相压,柳雁也没了法子。只能看着宋安怡离开,她出门之时,柳雁气恼不已,“你便一世窝囊吧,再不要帮你!”

宋安怡当即又哭,拿着行囊不敢走,滚泪看她。柳雁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不忍了,上前抱了她说道,“宋宋,你要好好的,不要再委曲求全了,不然我也帮不了你的。”

“雁雁,你待我好,我会一世记得的。”

柳雁不要她记得这些,只想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忐忑目送好友离去,许久心绪都未平复。回到屋里,进门恍惚之际,倒想起事来。她面色阴戾转身对门口的一众下人说道,“方才是谁去祖母那报信的?等会我醒来不要让我看见,自己滚。否则查出来,我敲碎你满嘴的牙。”

说罢,便进了里头,剩下身后的下人不寒而栗。

第七十二章满城春(四)

腊月天,皇城初雪搓绵扯絮,来势汹汹。太后重病不起,圣上特下诏赦免杂犯死罪以下囚犯。可终究挡不住这寒冬索命,还未挨过月半,太后薨,终年七十二岁,谥号明德太后,葬于皇陵。

太后离世,朝廷格局动荡不安。右相领头上奏废除女官制,其后上奏官员过半。

先皇驾崩,帝年幼,太后把持朝政,推行女官制数十年。其间为官女子虽不多,但也有官拜二品、封为侯爵之人。帝长成,皇权归半,曾试图废除女官制,但因太后缘故,一直未能如愿。如今太后离世,再无人为女官遮风挡雨。

宽敞的河床已不见水波流动,河面上凝结厚冰,连船也无法前行半分。

薛院士负手站在岸上,远望河床。在寒风中显得十分萧索孤寂,“女官制岌岌可危,离被废之日,也不远了。”

冷玉忍不住问道,“不能联名大殷学子联名上奏么?”

“宣平侯是大殷第一个女侯爷,太后登仙前夕,曾召她听取遗命,嘱她辅佐圣上,以推行天下女子共佐朝廷为己任。可右相上奏后,宣平侯进宫面圣,不多久却被软禁家中。圣上是执意要废除女官制,已无别法。”

冷玉握紧了拳,沉声,“大可以上书斥圣上不孝,太后刚去,便要推翻朝纲。”

薛院士摇头,“圣上因太后威仪,多年来大权一直旁落,心中早有不甘。否则也不会如此快速就将太后多年心血毁之,若是有人上奏此事,有去无回不说,更让圣上大怒,将女官制彻除个干干净净。”

郑昉在旁说道,“薛院士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只是难道要眼睁睁坐等那事发生?这跟坐以待毙有何不同。只怕女官制一废,接下来便是女子不能入学,书院里的女学生便都要走了。”

薛院士默然半晌,沉吟,“权当养精蓄锐,不可轻举妄动。”

冷玉已暗叹一气,身为女班的先生,她更知晓若是女子不能为官,这对她的学生打击有多大。

她料想得不错,女班里的人多少会留意朝廷动向,太后过世,众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柳雁坐在位置上将书整理好,都没听见一个人说话。直到阿这来了,才有声响。仍旧是音中带笑地同众人打招呼,惹得素来牙尖嘴利的宋晴不满,“天要塌下来了,你还这样没个正经。”

阿这笑着坐下,“就算天真要塌了,也得吃饭睡觉的不是。”

柳雁探身问道,“阿这姐姐,你真的不怕女官制被废么?”

“怕,当然怕,可是怕有什么用。人家宣平侯都被软禁了,废除是迟早的事。如今等的,不就是皇上下诏那一天。”阿这摇摇头说道,“天塌了,也是要吃饭睡觉的呀……”

宋晴恨恨道,“好没良心的丫头。”

阿这笑笑,并不理会,“我觉得呀,即使真被废了,总有一日,女官制会恢复的。以冷先生的话来说,我们大殷连年征战,男子越发的少。若女子为官,也能和男子一起成为大殷的左膀右臂,顺应局势,就该如此开明。”

一席话说得满堂默然,只是无奈笑笑,轻叹一声,念道,“但愿吧。”

谁也不能确切预知往后的事,忐忑是必然不会少的。

“雁雁。”阿这转身跟她说道,“你在我们当中年纪最小,最有可能看见那得胜之日。所以你要是还记得阿这姐姐,记得来上香告知我,好让我安心长眠。”

宋晴一听,用力啐了她一口,“胡说什么,雁雁才小我们多少。”

阿这无辜道,“对姑娘来说,差了十岁已是很要命的了。”

旁人纷纷拿书怒砸她,阿这便和她们闹作一团。柳雁捧着脸看她们闹腾,才觉如此才像她们女班。

&&&&&

离过年还有五天,圣上颁布诏令女子以贤德为重,相夫教子为责,男女同行伤风败俗,故而废除女官制。在朝女官赏银千两不等,贬为庶民,不能再入仕途。国子监、书院、私塾等遣散女学生,不可入学。

柳雁一大早起来就听见这诏令,气得怒骂,“什么狗屁皇令!”

管嬷嬷急忙捂住她的嘴,“小祖宗,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要招惹杀身之祸的。”

柳雁又气又恼,挪开嬷嬷的手,咬牙不语,心里骂了个遍。

李墨荷就知道她会闹脾气,早就过来了。柳雁见了她,当即从床上坐起身,“娘,爹爹他能奏请圣上收回成命么?”

在腊月时,她便求过父亲。柳定义也确实去跟圣上提过,只是都被圣上打发回来。如今去求,也明知是没结果的。但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徒劳回家,做个绣花待嫁的姑娘。

李墨荷叹气,安慰道,“你爹爹也无法,所以才让我过来看看你。只是学识是自己的,你若学了便有用。”

“可是不能入朝为官了呀。”柳雁恨恨道,“若是一开始便不能为官倒还好,可我有了这期盼,却被泼了一脑袋冷水,不能不恨。”

心中烦闷非常,终于还是去穿鞋洗漱。趁着诏令明日生效,今日她一定得去去书院。女班上的姐姐都已是芳龄年纪,要出门一次不易,日后要那样齐整相聚着实不易。

到了书院,门前马车已少了许多,一路进去,少见姑娘。无论是小姑娘亦或是大姑娘,都没见着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