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悟结束,修为自然进境。
得知好友因一曲《阳春白雪》顿悟,孙胖心情复杂。开心?欣慰?自然有。一路走来,他早已默认,兴昌与子游都会拜入归元宗,唯有自己,在这一次郢都之行后,还要回到凡人生活。
孙胖自觉有自知之明,可仍有些薄薄酸意。
兴昌这会儿是炼气前期,据闻是花了六年时间感应天地灵气,终于在三年前引气入体。三年下来,略有道基。等这次顿悟结束,运气好的话,没准会进境到中期。哪怕没有进境,修为也实打实提升,之后见了归元宗仙人,更添一重把握。
不似自己。
这份酸意实在不该。孙胖收拾思绪,拿其他事转移注意力,扬声叫到:“小二”
店小二跑来,听孙胖问:“方才那边雅间发生何事?”
来者并非去对面雅间之人,但因那一声尖叫动静太大,不少客人听到,想来会有不少人问询,于是小二们相互对过话,这会儿流畅回答:“客官,那边的仙师在切磋技艺、绘制雷暴符。刚刚是不慎引动一枚,好在仙师修为高深,已经将被引动的雷暴符毁去,客观无需忧心。”
这一番解释言辞简略,但细节详实,听起来尤为可信。
孙胖原本就心中有事,此刻因小二话中“客官”、“仙师”的区别更加心烦意乱,摆摆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二“哎”了声,很快离开,途中又被其他雅间叫去,想来进门之后,仍是同一番说辞。
“既然这样,”孙胖回身看楚慎行与秦子游,克制着不让自己总想着张兴昌,“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楚仙师,子游,兴昌既然在屋里,那咱们是就在此等候、为兴昌护法,还是”
秦子游说:“不太对劲。”
孙胖一愣。
秦子游迟疑片刻,看向楚慎行。
楚慎行见到少年的神情,眸光一闪。
这么一个酒一般、环境一般的酒楼,能被他挑中,自然因为楚慎行另有所图。
他知道秦子游恐怕已经察觉不对,于是又拿出一块灵石,在当下开阔空间内,将雅间门上的隐匿阵往外延伸,又套了个隔音阵进去。一番动作,灵气在楚慎行指下流淌,听话至极。孙胖尚看不出所以然,但柳叔、秦子游看完全程,自有收获。
如若不是挂念对面雅间的事,秦子游甚至觉得,自己恐怕也要追随兴昌的脚步,一同在此顿悟。
“说吧。”楚慎行含笑看他。
他的眼神,让秦子游面颊紧绷一刻。
有些古怪。
他默默想到。
怎么觉得,这楚仙师看自己的眼神,总有些熟悉?
秦子游一时想不出答案。
但见楚仙师已经将这一小片空间与外界隔绝,秦子游定一定心神,说:“既然不慎引动雷暴符,外间总该有动静。尖叫声起时,楚仙师还在屋内,我与柳叔讲话楚仙师,方才有雷云忽至的迹象吗?”
楚慎行听到这里,微微一笑,回答:“没有。外面风清月明。”
秦子游便笃定道:“既然如此,可知他们说谎。”
柳叔倒是说:“雷暴符,也不是一定会召来雷云,兴许是把雷暴之威封与符中,只等引动。”
“柳叔说的,是雷暴阵。”秦子游分辩道,“若是灵符,则该是惊雷符。只是一般在外,除了符修,一般人并不会详尽区别惊雷、雷暴二符的区别,只简略称作‘雷符’,是以许多人会混淆。”
孙胖听得头大:“……”
或许自己不该醒酒,躺着最好。
孙胖还不知道,自己出门时,爹往自己脖子上挂的“保命葫芦”,上面就刻了秦子游刚刚说过的阵法。此刻咂舌,道:“原来还有这些区别。”
柳叔迟疑,不太确信,看向楚慎行。
诸人目光中,楚慎行肯定秦子游的说法,“对,子游所说不错。”
“子游”二字落入耳中,秦子游面颊更加紧绷,手指捏紧,默默想:楚仙师怎么如此……慈和?易于与人亲近?
他暂且压住心绪,继续道:“我此前看过一部《百家符术》,上面说,如若方圆十里都没有雷云,雷暴符便毫无威力。可若十里之内雷云密布,那一张下品雷暴符之威,堪比极品惊雷符。”
孙胖惊道:“子游,你知道好多!连柳叔都记错。”
柳叔叹道:“原来如此。”
楚慎行则评价:“不错。”
这不算夸秦子游,而是一种自夸。
秦子游抿了抿嘴,解释:“我引气入体之后,爹花了很多心思,给我找来一些玉简。我闲来无事,大致看过一遍。《百家符术》上介绍了各种灵符用途、区别,但不教人如何炮制。我也只是嘴上说说,要说具体为何有这样的区分,就两眼一抹黑。”说到这里,少年坦然承认,“原先还不太确信,可楚仙师都说了,那就错不了。”
说着,秦子游看向楚慎行,夜明珠的光映上少年面孔。
楚慎行视线同样落在秦子游面上,见暖而润的光,将秦子游瞳仁照得通透、清澈。
楚慎行微微颔首,示意少年继续说下去。
秦子游便道:“再说其他。雷云只是疑点之一。雅间分明带着隔音阵,为何我们能听闻那声尖叫?这是其二。其三,”他深呼吸,声音转轻,宛若陷入什么回忆,“诸位见笑,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我仿佛……听过刚刚那样的声音。”
孙胖不解:“什么叫‘听过’?”
秦子游掐头去尾,说起从前:“我年幼时,家境贫寒,和娘相依为命,”说这话时,他时不时侧头去看雅间,看有无其他动静,“邻家是位带女儿的鳏夫,后来娶后娘进门,后娘就要将那姐姐卖给人牙。我起先不知,可忽有一天,邻家传来一声惊叫,是人牙子带着两名粗壮婆子前来‘收货’。那惊叫声,与方才一般无二。”他深呼吸,腰侧挂着的日影剑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发出一声轻微嗡鸣,“……凄婉至极。”
他当时不懂,娘又不愿惹是生非。孤儿寡母本就艰难,孩子又年幼,于是捂住秦子游的眼睛耳朵,不让他听。
可透过娘指间缝隙,秦子游还是听到邻家姐姐一声声哭喊,说自己不愿被卖走,求父亲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