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见宝钗过来,宝玉笑道:“宝姐姐来了。”便让座儿,自己往黛玉身侧挪去。

宝钗目光微动,笑道:“这是说什么呢?外头就听见你们大说大笑的。”

“是说云姐姐的事。”探春笑道:“听说卫家有意早些将婚事料理了,云姐姐又往咱们家来小住。他们便打量着促狭几句,依着我说,这事必是不成的。”

说罢,探春伸手拿起一盏茶来,低头轻轻啜饮了一口。

宝钗心思回转,便知道这话,当即也笑了,因把团扇往面上一遮:“真真还是孩子气,要促狭这个,你们又算怎么回事?我才过来,就听说老太太、太太又想着料理你们的好事了!”

宝玉并黛玉两人,前头不过一时话赶话,拿着湘云的好事凑趣,后面探春话一说,他们便有些羞色。及等宝钗这话一出,宝玉倒还罢了,只说你们这些人真真是难相处,那边黛玉已是啐了一口,转身便要往里头去躲羞。

宝钗一把抓住她,笑着道:“你这一去,可就没意思了。”又哄她:“罢了罢了,我不过提一句,就一个要走,一个说难相处的,后面我再不提一个字,可好?却是有一桩正经事,想问问你们呢。”

她这话一说,黛玉也回头:“什么正经事?”

宝玉并探春两人也看过来。

宝钗叹道:“还能是什么事。究竟那詹端也是因我哥哥去了的,我想着,我哥哥过去必是惊扰,可到底这一桩事是他错了,终究要弥补一二,才是道理。只是不知怎么料理。”

这话一出,宝玉三人也有些迟疑了。

人既已去了,再要说弥补,也不过是盲羊补牢。何况,薛蟠本就是个粗鲁的性子,怕也不能真心悔改。其次,自来弥补,不过钱权两字。可那詹家虽然寒门小户的,到底有刘蒙这么个极亲厚的亲戚,又现有实权的,怕也看不上薛家的弥补。

如此,这一桩事确是难料理了。

宝玉想了想,便道:“那詹家别无他想,只怕难办。就是薛大哥有意登门吊唁,尽一尽心意。一则,未免有些危险;二来,他们家怕也不觉真心,倒觉这是示威。”

“正是这话。”宝钗道:“我思来想去,一时也难以成事,家里又是一团乱遭,也不敢说这话,免得再生出事端来。只是听说宝兄弟你们倒和那刘家詹家有些走动,或是能知道些事,方过来问一问。”

宝玉凝神思量,方记起一桩事来,几乎与黛玉同时道出:“那个遗腹子!”

就是探春听见,也是心神微动,忙道:“这倒是个路子。”

“你是说,那詹公子与那、那女子有了结果?”宝钗却不知这个,忙问道。

“是。”宝玉素知宝钗稳重细密的,便将旧日与詹家一应交往说了出来,因又道:“我那日前去吊唁,就听见外头一个女子声音吩咐着安胎药之类,后面听见我在灵前吊唁,便没有进来,听那话语,必是那詹公子的同胞妹子。

后面我打听了两句,果然半点不差。也是天可怜见的,终究与他们家留了一线血脉。只是听说前头因青楼的规矩,那女子不免吃了了些汤药,又经了大悲大怆,怀像颇有些不妥。要是从这里略作弥补,他家总归能知道些的。”

宝钗将宝玉所说,在心中细细盘点一二,方点了点头,谢过宝玉。

宝玉笑道:“宝姐姐家去一阵子,却越发外道了。不过一点小事,哪里值得一个谢字?我也盼着薛大哥能安生度日呢。”

提起这话,宝钗却瞬间想到夏金桂,不觉微微喟叹一声,因道:“谁不是这么想来,只怕这事却难。”

她难得形容于色,黛玉眉尖微蹙,因道:“这话如何说来?”

因想着薛姨妈决心已定,又必有求助或是旁事,宝钗也不隐瞒,摇头道:“这话我原也不好说的,只是我哥哥嫂子的事,你们大约也听过的。因这些日子艰难,只怕这一桩婚事,竟难以维系了。”

第298章 闲话

她素性稳重,如今既说出这话,自然十有八九错不了的。

宝玉等人都有些吃惊,本是要问两句,又想旧日夏金桂的传闻,终究也就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问,反倒宽慰宝钗:“也罢,说不得薛大哥的好姻缘,且在后面。”

“缘分天定,我自然知道的。”宝钗摇了摇头:“这也不是我一个女孩儿合该管的,不过帮衬料理些事,也就罢了。”

说到这里,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就在此时,紫鹃笑着走进来:“姑娘,宝二爷,三姑娘,宝姑娘,我才打老太太那边过来,听说云姑娘等会子就要过来了呢。”

说得这一句,她瞧见众人神色有些凝滞,便收了笑容,因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过说得有些闷了。”探春将茶盏放在桌案上:“云姐姐什么时候过来?老太太那里可有什么事不曾?”

紫鹃道:“只说是下晌过来的,倒没提正经的时辰,只听说连着那边史夫人也过来呢。老太太那里也没旁话,不过我去取两样药丸罢了。”

她说着两句,又将匣子打开与黛玉看:“这是才做的香雪润津丹并天王补心丹,老太太吩咐了,姑娘常日里有些不爽利,便吃一丸,若是使得的,竟不必吃了。”

宝玉瞧了两眼,因笑道:“补心丹也还罢了,这香雪润津丹常日里用着,倒也使得的。”

“老太太既这么吩咐,自然有个缘故。”宝钗摇着扇子笑道:“她老人家见多识广,竟还是照着做也罢。二来,到底是药,林妹妹身子又单弱,原也比不得你的。”

那边紫鹃将药丸收起,又听两人闲话,便笑着道:“老太太也是这么个话,说是药虽能治病,到底不是养身的,常日里吃多了,也是不好。”

探春便笑道:“果然还是宝姐姐知道得竟多。”

这么絮絮说了几句闲话,紫鹃将药收好了,出来瞧着桌案上杯盏微动,便要去吩咐取两样细点来待客。谁知才出去,就有小丫头过来吩咐,道是贾母立等他们过去。

“必是云丫头来了。”众人度量着才过去小半个时辰,贾母又使人来请,也猜出个原委来,当即起身过去。

果然一去,他们便见着湘云,又有史大夫人,正与王夫人,薛姨妈两人一并,与贾母说笑。

见着他们来了,史夫人便笑着招招手,先瞧了宝玉,又夸赞:“越发生得俊俏起来,我瞧着,小辈里也只他生得最得人意。”又拉着探春,惜春瞧了一回,次则黛玉、宝钗,也都夸赞了一番。

贾母见着她如此,便笑道:“也是这一阵事多人烦,又不凑巧,你竟不得多见他们,如今咋咋然看一眼,欢喜起来,才这么说的。我们这样人家的孩子,差不多也就这么个模样儿。”

说笑几句,贾母瞧着他们厮见过了,便打发宝玉等人去后面吃果子。

宝玉等人也会意,知道是有些不好他们听着的话,便唤来湘云一并进去攀谈说笑。他们年轻姊妹兄弟,原是心热,又是自幼相熟的,彼此叙了几句温寒,也不拘旁个,随意嘲笑取乐,挨挨挤挤得说十分惬意。

就在此时,鸳鸯从外头端了一个食盒进来,后面又有琥珀,也是捧着个食盒,一并送到跟前来打开,却是几样时鲜果品,又有四碟细点。

宝玉等人忙接过谢了,却也没十分在意,只留鸳鸯琥珀两人坐下说笑。

鸳鸯笑道:“老太太还待客呢,不过打发我们送些点心过来罢了。”一时说,一时便要起身去了。

众人也不觉如何,正随她去了,谁知琥珀却跟在后面,忽得与湘云促狭一笑:“姐姐这就走了?咱们还没贺云姑娘大喜呢。”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湘云,却见她难得两颊霞飞,啐了一口琥珀,嗔道:“琥珀姐姐混说什么呢?”说罢,她便扭身偏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