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邠州距离长安不远,三日后,江淮远就被缉镇司秘密押解回京。
虽说是秘密押解,但前去押解的缉镇司损失五人,其余身上不同程度都受了伤,就连江淮远身上,也有一道刀伤一道箭伤。
时隔几月,君臣再次相见,都察觉出对方苍老不少。
明帝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形容枯槁,脸色暗沉,周身透着死气,带着很明显的暮气。
江淮远头发白了大半,眼眶凹陷,身形消瘦,还有几处在渗血的伤,看起来很是狼狈。
江淮远曾是紫宸殿的常客,在此与明帝商讨过百姓民生、水患赈灾、官员调用等各类国家大事,掌天下之权,辅佐谏言。
如今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罪臣江淮远参见陛下。”
明帝将秋万的认罪书,朝他面门扔了过去,“朕对你很失望,看看这个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淮远不躲不闪,迎面接下,仿佛硬生生挨下一巴掌,他恭敬的拾起,认认真真的看完。
“秋万所言句句属实,罪臣知错。”
他继续说道:“但当年密诗一案,背后主谋并非我一人,是皇后同我一起。”
皇后出于家族考量,拔除了崔氏一族,陈氏便可成为当朝第一世家,他的儿子便有更强大的母族助力,
江淮远为了位极人臣,除掉崔太傅,他才有机会位列三公。
二人属于一拍即合。
“皇后久居深宫不便出面,主要负责暗地里出谋划策,明面上各个关节都是我来操办,大部分都是听从皇后命令。”
“罪臣手中亦有证据。”
“……”
殿内一时无比寂静,殿外却传来一阵骚乱,紧随其后的震天响的喊杀声,铁甲摩擦的沙沙声越来越近,金吾卫将军快步走到殿外,战甲染血,急促禀报。
“报!”
“紧急军情!”
紫宸殿门一开,金吾卫将军立刻跪在地上,声如洪钟,“陛下,齐王举兵谋反,三千精兵自朝阳门攻入,守城将士未有防备,现已攻入宫城,请陛下随末将先行离开,暂避风头。”
“逆子!”
一方上好的徽州歙砚摔在地砖上,四分五裂,明帝撑着龙椅的扶手站起身体,气得身体颤抖,咳嗽几声后,面颊上浮起不健康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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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传遍长安全城。
萧显眸色陡然一变,紧紧握住木架上的长剑,“来的比我想的早。”
再度面临这样的局面,他的心境完全不同,前世他争权夺势距离储君之位只差一步,满眼都是得胜的喜悦,如今他心有顾虑只想守护好妻女,幸福美满的过日子。
这点愿望都不肯允他。
今日宫门内危险重重,他不想去,但不得不去。
齐王若是得胜,会立刻成为赵王刀下亡魂,届时赵王若得了储君之位,那他和他珍视之人也就活不长了。
穿好战甲后,他看见江容快步前来,眼眶微红,不舍的扑进他而怀中,他顺势将她拥在怀里,贪恋着她身上的温暖,半晌过后,松开手臂,捧起她的脸颊,在她额头落在轻轻一吻,分外珍惜。
“阿容,我离开后府门紧闭,切记不可外出,我会加派人手防御,无论何人,都不用相见。”
“若我今夜亥时未归,便是宫中已生变数,危险重重,你断不可前去寻我,照顾好自己和阿霁,府内暗卫均听你调遣。”
江容一瞬就明白他的意思,亥时未归便是败了,若是败了定会丧命,眼泪摇摇欲坠,眸中闪着盈盈的光,万般不舍,“你当真要抛下我?”
自重生以来,她曾无数次想过抛下萧显,他却执着的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将她找回。
如今轮到她被抛下的时刻,心头如万蚁噬心般挣扎不得,难过的话卡在喉头,美目含嗔的威胁道:
“萧显你若不回来,让我做了寡妇,我就带着阿霁去江南,挑选个俊俏郎君,给阿霁当阿耶!”
萧显眸中顿痛,袖袍之下拳头攥紧,不舍漫上心头,苦涩无比,但他却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像是默认他若遭遇不测,便让她另寻佳婿。
他正色道:“阿容,你听我说,凌霄殿密室内东墙三尺处,有一块稍有凹陷的砖块,按动此处,会有冷箭射出,你需立刻躲于密室东南角,后背紧贴墙面,一只脚踩住地砖不动,另一只脚用力跺脚三次,在此期间你都不可以动,三次过后东侧墙面会开一道门,进入密道可直通长安城外。”
他不放心的继续嘱咐道:“还有,九转还魂丹位于书架第五层左数三行的匣子内,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江容厉声拒绝,“不行!你此行危险,你带在身上!”
萧显眼神温柔,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像是在宽慰她,“你有这份心我就足够了,我对付的是赵王,他知道我有九转还魂丹,特意研制绝命散,一旦中了阴招,这丹药于事无补,用了浪费。”
江容还想再说什么,就被他堵住红唇,发不出声音,细密品尝过后,他舍不得的离开,声音微哑,“阿容,我知你我常有分歧,但在此事上,我请求你,听我一次。”
“……”
裕王府府门紧闭,府内侍卫暗卫层层守卫如铁桶一般,府外喊杀声不断,血腥味透过府墙传入殿内,几欲作呕。
江容还记得前世齐王谋反那日,血染长街,满城腥风,一夜长安如同血洗,死伤无数。
临近亥时,江容将阿霁哄睡,独自一人守在刻漏前,看着水滴一滴滴落下,刻度悬在亥时,萧显还没有半点回来的迹象,她望眼欲穿。
窗外繁星闪闪,冷风寂寂,她裹紧衣衫,听到炭炉发出“噼啪”声响,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般漫长。
亥末时分,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到府门口停止,她似有感应,“腾”的一声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