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府的人只是听说了老侯爷最宠爱的秋姨娘上了吊,并不知道内里的情形,暗地里却有不少人夜半心惊……
吴怡把自己的小院和沈思齐的书房弄得风雨不透,又再三查看孩子们身边的人,保全已经大了,又住在肖氏那里,吴怡也只得给他讲一些防人的故事,肖氏也是看得紧,倒也无事,两个小的全都安排在暖阁里住,吴怡睡觉也要睁着半只眼睛,时日久了,竟有些失眠。
沈思齐笑她草木皆兵,“咱们家是末节,岳父和娘娘那里才是凶险,若是岳母和九妹似你一般,还未等旁人怎么样呢,自己倒是要先吓死了,你在边城时倒能指挥若定有大将之风,怎么到了家反倒不成了呢?”
在边城时她看得见敌人是谁,身边也没有儿女要照应,自然是胆大包天,如今身边的人虽多,却看不清谁是敌谁是友,儿女年幼,仔细照应尚嫌不足还要提防旁人,自然是提心吊胆。
还有那恂王,如今他已俨然是宗室之首,竟依旧如此野心勃勃,如今新帝已经继位,难道他还有不臣之心?
这天下刚刚平定,又要大乱?
六月初十是刘氏的寿诞之日,身为天子岳母自是不同普通的臣妻,宫里一大早就派了贺寿使出来,依例赏赐寿礼的队伍一路张张扬扬的到了吴家,吴宪领着全家跪迎寿礼,黄门官大声的念着寿礼的礼单,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顺和帝御笔亲书寿联,字体圆润方正,题词大方,吴宪当即命人撤了刘氏所居正院的寿联,换上圣上御笔的寿联。
其余无非是寿桃、各式器物、金银珠玉等,依着规矩来的寿礼,并无特殊之处。
吴怡跟已经出嫁的吴家姑奶奶们都在后偏厅里喝着茶,对外面的热闹也只不过是听一听罢了,吴怡的眼睛始终是看着吴柔的,吴柔虽也是一副眼观鼻,鼻问口,口问心的淡定状,吴怡却看出来了她有心事。
她们俩个多年姐妹,斗了这些年,彼此的一切小习惯早已经烂熟于心,吴柔有心事的时候爱转戒指,这个毛病十几年了没变。
吴柔发现吴怡的目光,两个人互视一眼,吴柔站了起来,“五姐,我有日子没回家了,你陪着我逛逛花园子吧。”
“好。”果然是吴柔,私下谈话也要弄得尽人皆知。
吴怡和吴柔手挽着手在花园子里走,两人身边的丫环都是晓事的,慢慢的跟两人拉开了距离,吴柔带着吴怡到了一处开阔的凉厅,“此处正是谈话之所,五姐有什么事,说吧。”所谓秘谈把自己关在小黑屋是下策,在自己家里跟下人倒可以如此,像是她们这样的身份,若是摒退了左右关小黑屋去谈话,只能惹人怀疑。
“我还以为是七妹有话要说呢。”
“我?我能有什么话说,不过是亲王家的小小侧妃罢了。”
“咱们俩个不必如此吧,我只说一件事,我们府里的老姨娘秋姨娘,上吊了。”
吴柔柳眉一挑,“出来混的总要还的,她年轻的时候欠下了人情,到老了想不还都不成。”
“哦?”
“秋姨娘原本是乐坊官伎,混充了良家女子嫁到沈家做姨娘,这事被揭出来,她有把柄在人家手里,自然要为人家做事了。”
“这么说秋姨娘不是你的人?”
“我对你们家的那些家事没兴趣。”吴柔摇了摇头,“沈思齐走的是学术路线,真有那闲工夫插钉子,倒不如往吴家多插几个。”
“她是恂王的人。”吴柔说秋姨娘不是她的人,却知道秋姨娘的底细,显然秋姨娘是恂王的人。
“夫妻都有同床异梦的,何况我们不是夫妻。”吴柔摇了摇头,“皇位既然已经定了,圣上是吃素的,吴家和冯家还有那林林立立的世家、文官、武将都不是吃素的,想要谋朝篡位哪有那么容易,倒不如做个实权王爷,帮着宗室对抗外戚来得光明正大,谁料想……并不是每一位四爷都是真聪明。”
吴怡和吴柔见面的机会少,能够谈话的机会更少,吴柔也就省掉了那些转弯抹脚,直接透过吴怡转述自己的立场和心思,她与恂亲王,在夺嫡的时候立场一致,如今顺和帝登了基,两人的立场就完全不同了。
“你难道不想火中取栗?”
“我怕烧到手。”吴柔说道,“此时若是乱世倒也罢了,皇上是守成之君,如今冯家、吴家、宗室三足鼎立,正是最稳的局面,他却偏偏要……”吴柔的眉头皱了起来。
“肖王妃呢?”
“她倒只想自保……”
“肖家的女人有一点是好的,心正……”吴怡说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吴柔咬了咬嘴唇,“你也不必介怀你家的那些钉子,都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秋姨娘屋里应该有一副岁寒三友图,你若想拨钉子,那倒是副好画。”
“多谢了。”
“我拿了人的,手总要短些。”
吴柔知道,自己和吴怡说的话吴怡一定会告诉刘氏,不管刘氏信与不信,她都表明了立场,吴柔是幸存者,永远都记得替自己留一条后路。
173、前有因后有果
吴柔会选择背叛恂王替自己留一条后路,并不出乎吴怡的预料,出乎吴怡预料的是――原本不打算当炮灰,为新皇掌权铺路的曹淳,竟然一夜之间下了诏狱。
据说自从新皇登基,弹赅曹淳的折子如同过江之鲫,压倒曹淳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被圈禁于王府的永王之死。
永王是在端午节那天在自己被圈禁的小院用腰带上吊自尽的,只留下一份血书――曹淳害我。
永王虽是待罪之身,却也是天潢贵胄,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让人害死了,以恂王为守的宗室怒了,顺和帝原本还在犹豫,毕竟曹淳自从永王被圈禁之后就未曾见过他,永王是自行了断的,曹淳查永王案是奉了先帝的上谕,永王也是因此恨上了曹淳,如果因此而让曹淳入狱,岂不是让百官心寒?无人敢为皇家做事?
谁知道就在一夜之间风云突变,锦衣卫包围了曹府,将曹淳押解入狱。
听沈思齐回家说,永王妃手捧永王去世之时所穿的衣衫,入宫告御状――
“听说永王被圈禁之后,一开始还算不错,后来就是每况愈下,堂堂王爷居然几天都吃不上一顿热饭,王妃想要捎一件棉衣进里面都得用重金贿赂,奉旨每日去教训斥责永王的太监每日辱骂永王,永王在端午那日实在受不了折磨,这才自尽的,据说这些都是出自曹淳的授意。”
“小小曹淳,居然敢逼死永王?这事我不信。”吴怡摇头。
“别说你不信,皇上那么憨厚的人都不相信此事,他就算是先皇宠臣,也没办法让那么多人都听他一个人的话,可是皇上也不敢深究,他怕……”
“无非是怕查来查去,查到那个人……”就算是曹淳命看守永王的人折磨永王,也必定是出于太后的授意,可是如果真的是查出是太后这个嫡母逼死永王,上上下下可都要难看了,“永王想要杀太子,若不是先皇保着,怕是她早就动手了,如今……”
“如今曹淳一言不发,无论怎么审问都不说话,他原还说不要做炮灰,如今却改了主意……”
“无非是为妻子儿女罢了,冯家也够狠的了。”
沈思齐也是摇头。
谁想到曹淳下狱之后,弹赅他的折子比之前还要多十倍,什么酷吏、罗织罪名构陷大臣、严刑逼供草菅人命,索贿、受贿……光是安在他身上的罪名都够折他十几次的了。
更不用说有些奏折已经要将火引到冯家了。
这些折子有些在皇上那里就是留中不发,慈宁宫传来的话却是――曹淳害了哀家的儿子,哀家自是不能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