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把纪怡嘉哄睡之后,进内间强撑着和慕容氏说了好长时间话,谁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安素去之前纪怡嘉在她身边陪着,安素说了好些话,睁眼都费劲了还在说,小姑娘趴在床榻边泪流不止,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种情况是看者伤心,就是坚强如慕容氏也心疼的厉害。安素其实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女儿有没有听进心里,也不知道所有的布置以后有没有用,但是她终归是放心了。
作为一个母亲,安素最后的心愿就是女儿能平安喜乐,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亲手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了母亲,这是她最信任的人了。虽然纪氏族人可能有微辞,但是因为纪府现在的财产已经不大值得他们动太多歪脑筋,毕竟整个金陵城都认为纪府现在没剩多少资产,明面上纪氏实业除了几个首饰成衣铺子还留着,其他都出手了,所以这些阻碍都当不得事了。主要虽然大家都知道纪府富裕,但到底富裕到什么程度,无人能说清,安素就是抓住了这个特性。这样一来,女儿要去安家就没人阻拦,这是她想要的结果,也是她这段时间苦心经营的结果,她拼尽了最后一口气,为自家女儿做了最完整的打算。
安素走了,算是没有遗憾。
安素头七过后,慕容氏和安晟带着纪怡嘉回了安府,随身带去安府的箱笼不少,让人惊叹,但是想起当年安氏出嫁时的十里红妆,人们也都释然了,甚至还有些惋惜,安素大气,捐了这些银粮,当时纪府实业都是低价出手的,肯定赔了不少,怎么不想想女儿呢。
也有人反驳说纪怡嘉作为一个女子,就算没有纪府财产,单是当年安素的嫁妆和归入了安素嫁妆行列的当年纪府给的聘礼,少说也得有十几万两的白银,再加上各处的庄子,也足够纪家这位姑娘生活的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总的来说就是纪怡嘉也算是个金娃娃,只是不那么惊人。
要知道在这之前,整个金陵城百姓都在说谁要娶了纪同鸣的女儿,能少奋斗十辈子,经过这些事儿已经没有百姓这样讲了,一时间,还都有些心疼同情纪怡嘉。
但是实际上,对于纪同鸣和安素到底给纪怡嘉留下了多少东西,就无人知道了。外人虽然能看到马车上的箱笼脑补出纪怡嘉手里的钱银,但是这些东西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是,纪怡嘉带到安府的箱笼与当年安素嫁妆的箱笼数差不多,但内里却是不一样的,安素出嫁的箱笼实打实但其实还是有几个装的是被褥铺盖的,但安素为女儿准备的这些都内有乾坤,甚至还有满满一盒子的通用银票,更不用提之前淘换回来的孤本爵迹,当然这其中的道道也只有参与其中的人才知道,就是纪怡嘉当时都不大清楚。
之后,纪怡嘉就在安府生活下来了,慢慢也了解了自己的身价,还是那句话,纪府远比其他人认为的要更富裕。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古代富商有多少银子,我查了资料参考了一下也没有定论,联想到到古代生产力的问题,就有了这个设定。
第13章 告状
纪府的这些往事,慕容氏每次想起心中都是一痛,不过也隐隐有些骄傲,这种情感当然不是因为自家女儿受了很多赞誉才产生的,只是因为她娇养长大的的女儿最后雷厉风行的手段连她这个做母亲都震惊非常,置之死地而后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得用多大的勇气啊,也怨不得侯爷在时经常骄傲说这个闺女肖他,她教导出来的女儿啊。
不知不觉间慕容氏和林嬷嬷已经在院子里转了好一会儿了,“回房吧,”慕容氏突然没有了散步的兴致,一院子的新绿在她眼里都失了颜色。
“是,”林嬷嬷扶着老太太进房,她也不再劝,徒费口舌,每年到姑娘几日前后,老太太总有一段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这是心病,恐怕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再过段日子就没事儿了。
老太太心中烦闷,安晟这边兴致也不怎么高,出了世安堂,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拐去了引嫣阁,对这个外甥女他是当亲女养的,自小凡是安恒和安莹有的,蓁姐儿都有一份,甚至他们没有的,蓁姐儿也有,而且比起安莹,蓁蓁在他身边待的时候更长些。
不过这次确实是他这个做舅父做兄长的对不住外甥女和妹妹,甚至他都不知道要是莹姐儿真的酿成大错,自己该如何自处,恐怕连母亲都没有办法面对了吧,想想安晟心里就觉得愧疚。就算在母亲面前说的再是冠冕堂皇,安晟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大半的错都是在安莹这边是没跑的,他女儿的性子确实被妻子养的不成样子了。
当时,纪怡嘉正待在她的小书房里,不过已经没在练字了,她正在作画,说是作画其实就是拿着精工细作、装模雅致、毛纯耐用、刚柔得中的宣城紫毫笔在号称质地绵韧、光洁如玉、不蛀不腐、墨韵万变的宣纸上随意涂鸦,虽然硬性条件上等,奈何作画之人榆木的脑袋根本就没开窍,这方面的天赋是一点没有,多年勤奋练习后,她顶多也就能画出个圆润可爱的小鸭子,还是先画‘2’的那种,至于其他是想都不用想。
“姑娘,舅老爷过来了。”
外面突然传来舒楹的声音,纪怡嘉的手一抖,嗯,画的美感并没有变更差,反而因为多出了一条自然的黑色曲线而使整张画更加的灵动自然,起码对比之前她精雕细琢出来却明显僵硬十足的墨团,在视觉上这个要好上很多。
旁边伺候的紫鸢从头至尾眉眼就没舒展过,就自家姑娘这水平每次把荀夫子气个仰倒也不足为奇了,感觉就是她闭着眼睛也不能画成这样。看看自家姑娘午食过后近一个时辰的成果,紫鸢觉得自己眼睛痛的厉害需要休息休息,但是家丑不可院外扬,在纪怡嘉大呼“快请舅舅进来,”的时候,紫鸢不慌不忙的拿起旁边的绢布盖在了自家姑娘的作品上头,然后面上没有丝毫异样的站回了一旁,不着痕迹。
纪怡嘉自然注意到了紫鸢的动作,心里有些委屈,她作画也很辛苦的好不好,就这么见不得人,不过想想宣纸上的团团黑墨,纪怡嘉讪讪一笑,嗯,确实是有些。你说别人家穿成世家大小姐,总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关键宴会之上一鸣惊人,巧遇男主,她怎么就没这个天赋,苦学十载,琴棋略微精通,书画,嗯,今日这个就是成果,寻常时候也就绣活儿还能过得去一些,不过娘亲当年师承姚夫人,一手苏绣是人见人夸,相比之下自己又平常了很多。嗯,好像自己也就只有这样貌还过得去能拿得出手,但是现在还没有长开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长残。不过,好在,纪怡嘉的理想从来都不远大,她要的从来都是平实的生活,最乐意的就是当个米虫。
“蓁姐儿这是怎么了,看见舅舅过来还在那发愣,”安晟进门就看见纪怡嘉呆愣的站在那里,遂出声问道,虽说男大女防,但是身为舅父,安晟一直把纪怡嘉当做女儿养,给自己的定位也是父亲,自然不会拘泥于那些虚礼,心里还嘀咕着蓁姐儿莫不是因为落水一事与他这个舅父生分了吧。
“舅舅,”纪怡嘉这才醒过神来,一连惊喜的看向安晟,虽然二舅母和三表姐向来有些不讲道理,与她也不亲近甚至有些仇视,但是纪怡嘉是个记仇但不搞连坐的好姑娘,对自小疼爱她的舅父和三表兄,纪怡嘉还是很依赖。
“外祖母说您要过一段时间才回府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您不知道,您不在家,三表姐可劲儿欺负我了,之前不小心把我推池子里,我呛了好几口脏水才被扫使婆子拉上来,三表姐至今还没给我道歉呢,”纪怡嘉小嘴连珠炮似的告状,中间连喘息都没顾得,这是她嫡亲舅舅,当初父母还在的时候,因为二舅母说三表姐是个女孩子身子娇弱,不让二舅父近身带出府去耍,所以每次舅父出去就带着她和表兄,当时关系就很亲近,到纪府之后,她还是经常跟着舅父和表哥出门,只从前年开始外祖母说她是大姑娘了,不能随意出府,舅父也忙的很,她才消停消停下来。
纪怡嘉故意告状也不是要安晟去惩罚安莹,更像是对亲近人的撒娇,但凡是安晟的性子符合现下的世道,纪怡嘉提都不会提这些事儿,不过她舅父天生反骨,年轻时候做的事儿混了去了,也向来不会看谁的脸色做事,纪怡嘉自认就算她与舅父再亲近也不会越过他亲生子女,但是这也是表达亲近的一种,舅父向来吃这一套。
纪怡嘉说到底是寄人篱下,再加上她心智成熟,这些事情她做的得心应手。是,外祖母疼她,但是对外祖母她不能她不能多说什么,多说就是嫉恨,就算面上不显久而久也是行不通的,但是与舅父这边她能多说些的,就当是小女孩之间的吃醋也是可以的,舅父不会因为小女儿家的小心思而怪罪与她。
闻言,安晟果然没有因为纪怡嘉的话而感到厌烦和生气,反而有些开心,这是外甥女与他亲近呢。当然安晟心里还是有气就是了,钱氏和安莹似乎都没有把他的话挡在心上,他明明已经勒令要安莹亲自过来赔罪,钱氏承诺说一定会让安莹过来,到现在却还没有丝毫的动静,他自认光明磊落,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这是他的教养,偏偏妻女都在挑战他的极限。
安晟心里恼怒,在俏生生站在那里等他回答的纪怡嘉面前却没有表现出来,无奈笑了笑,外甥女向来喜欢与他告状,其实说起来,这个倒更像是他闺女,作为妻子他喜欢娇怯温婉、弱柳扶风的,动不动流泪那也是情趣,但是作为女儿他并不喜欢小家子气的,尤其对比起来就更是如此,外甥女是他看着长大的,性子也肖他。
“这次的事情是你表姐做的不对,你就安心在自己院子里,最迟明日舅父一定让她过来给你赔罪。这次她犯的错严重,我已经找了教养嬷嬷势必得好好磨磨她的性子再把她从院子里放出来,为这事儿,你外祖母刚刚专门把我叫去说了好一通,现在脑袋里还嗡嗡响呢。蓁姐儿这次受苦了,等回头舅父找人把院子里的水塘填平了,免得你们这些小丫头再因为些小矛盾出事儿,也降降我们蓁姐儿的火气儿。至于莹姐儿,她长成现在这样倒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责任,舅舅也给你道歉,保证以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儿了,”安晟轻轻拍了拍纪怡嘉的头,叹了一口气说道。
纪怡嘉能说什么,其实啊,有这样通明的舅舅,她已经十分的幸运了,纵然安莹做事千错万错,但她到底是舅父嫡亲的女儿,而且自己并没有因为落水留下强烈的后遗症,甚至在床榻上待了两日就能起身了,总的来说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纪怡嘉相信,但凡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说外祖母,就是舅父也不会原谅安莹的,但是现在她没事儿,所以安莹不用受到太重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儿,心里情绪怎样又是另一回事儿,纪怡嘉心里不舒服,面上也表现出来了,小声嘟哝道:“舅舅说的是,此事表姐与我道歉,我肯定能原谅她的。”左右她也清楚安莹推她落水确实是个意外,安莹没有要把她置于死地的意思,就是之后被吓的跑掉,纪怡嘉也能理解,毕竟年纪小,但是她与安莹之间的疙瘩终究是存在了,以后肯定也亲近不了了,但是能怎么样,这里到底是安府。
安晟看着纪怡嘉小女儿姿态尽显,白皙饱满的小手指来回摩挲,一看就是忐忑的很,安晟再次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确实像母亲所说,心里什么都知道,可就是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第14章 赔不是(上)
舅甥两人友好交流完感情,安晟瞟了一眼凌乱的书桌,刚想走过去,就被纪怡嘉大眼睛里的盈盈的泪花阻止了,作为他怎么能不了解外甥女的鬼机灵,好笑的拍了拍外甥女的头发,“舅舅从扬州给你们兄妹带了礼物回来,等回头让阿全拿给你,”看到纪怡嘉兴奋的道谢,安晟转身离开。
纪怡嘉亦步亦趋的把自家舅舅送到院门口才折回书房,安静的坐到书案旁继续奋斗她那一团糟的画作。
当她拿开覆盖在上面的绢帛之后,嗯,没有出现奇迹,画作整体呈现出来的效果完全符合刚刚她创作时的宗旨,不过因为现在宣纸上的墨汁被晕染开了些,嗯,更加凌乱了些,“哎呀,怎么这样啊,回头还要交给荀夫子看呢,晕染开了这么些,纸张皱成了这样,可怎么行?”纪怡嘉念念有词。
跟在纪怡嘉身后的紫鸢脚下一顿,差点平地摔倒,她本来是觉得现在自家姑娘心灵定是十分脆弱,毕竟姑娘自小与二舅爷亲近的很,但是这次的事情是亲女和外甥女有矛盾,自家姑娘到底不是亲女,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都怕姑娘多想,刚刚看姑娘面无表情回书房,她都已经准备好阳光般温暖的安慰了,没想到转脸就听到自家姑娘的这番独白,紫鸢觉得自己心里想好的说辞一瞬间都化作了泡沫瞬间没影儿了。
“等等,姑娘,你现在这幅画是要交于荀夫子的?”紫鸢语气之中充满不可置信,您这不是交功课,是去气夫子的吧。
纪怡嘉疑惑的抬起头,肯定的点点头,不然她干嘛在书案前呆这么久。
紫鸢深吸一口气,想想荀夫子已经近六十的年纪,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不过自家姑娘还小,不能采用棍棒教育,打消了积极性也不好,紫鸢心里很是焦灼,只能循循善诱,“姑娘,您最近画工进步了许多?能不能给婢子讲讲您画的这是什么呀?”
“紫鸢,你看不还不知道吗,我画的可清楚了,”纪怡嘉很委屈,声音娇娇的,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看,构图什么的都差点意思,但是她真的把重点都突出了,看这山层峦叠嶂,壮观的很。
“啊,是,是的,姑娘画的不错,”不忍心看纪怡嘉心伤,紫鸢赶紧称是,心里防线一倒下,再看那副画,姑且称为画作,竟然不这么差了,还觉得颇有几分意蕴。她们几个贴身的婢子,向来对纪怡嘉的撒娇没有抵抗力,就是在外严肃非常的安嬷嬷也吃这一套。背着姑娘她们私底下就常说,自家姑娘在安府身份尴尬活得累,起码在自己院子里能让她轻松些,所以她们都是拿纪怡嘉当妹妹在养的,纪怡嘉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是不熟识也极容易喜欢,何况是她们这些朝夕相处的。
“那是,”纪怡嘉很是自信,有些肉肉的脸上浮现一个狡黠的微笑,她什么水平自己清楚的很,但是谁还没点虚荣心啊。而且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人,她都明白的,从一开始就明白,所以并不需要安慰。
紫鸢舒了一口气,幸亏姑娘没叫她说着这幅画究竟画的是什么,她是真的没看出来。
“紫鸢,去把我落水之前那副头面取来吧,舅舅回去肯定会叫二姐姐过来赔罪,到时候给她,我也少受些白眼,总归就散留在手里也已经残缺就让她凑个全吧,”纪怡嘉吩咐道,这样做以后也能要有些麻烦,与安莹相处这些年,纪怡嘉自然明白安莹的性子,那是个争强好胜的,看中的东西尤其衣服首饰一类的只要相中就要得到。还小些的时候不了解安莹,纪怡嘉觉得自己心智成熟该让着小孩子,安莹又是她嫡亲表姐,所以得了好东西都会分安莹一半,以为这样是皆大欢喜,但其实适得其反,因为安莹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半,人家是要全部。
现在这种情况,换做其他人,纪怡嘉都不会在这样做,这不是嘲讽人吗,不过安莹是个例外,她肯定不会,没准拿到头面之后还会真情实意叫她几声好妹妹呢,就是这么奇葩,总归纪怡嘉已经习惯了。
“是,”紫鸢应道,她不是舒楹,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咋咋呼呼,她大概明白自家小姐为什么会这么做。
没一会儿,紫鸢就捧着一个攒花鎏金的首饰盒出来,放在了书案一旁。
纪怡嘉摩挲了下首饰盒,却没有打开,里面的这套头面是今年‘金银斋’送来的,‘金银斋’是金陵有名的银楼、也是金陵最大的首饰铺子,也是当年安素留下唯一没出手的纪氏铺子,现在归纪怡嘉所有,是慕容氏在经营。‘金银斋’掌柜是个会做事儿的,每年都会给纪怡嘉送一套新颖首饰过来,仅此一副又出自‘金银斋’,款式做工自然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