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光臻瞪着宿劭,眉梢儿挑的老高,一股气直冲嗓门,噎在喉间,抬手指着宿劭一点一点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点了半响,才放下手臂,叹着气道:“那你说,怎么办?你要怎么办?你喜欢箐姐儿,可人家呢?箐姐儿今年才十三,满打满算也得到了后年才能开始议亲,你今年可都十九了,你都十九了!要真是等到二十多才定亲,你怎么跟家里说?”
宿劭脸色铁青,紧绷着脸,抿着嘴一句话不接。
“不行!既然他们长安侯府有这个打算,正好咱们可以用一用,倒是能省不少事儿呢!”宿劭脸色阴阴的的道。
蒋光臻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垂着眼帘儿看着手里的茶水,眼神儿像是看着茶杯又像是透过茶杯看向别处,静默了半响,才点了点头。
赵蔓箐有些头晕目眩的看着最新的邸抄上漂亮的蝇头小楷写着的惊人消息:陈家大娘子赐婚煦王为侧妃,允着凤纹,赐戴七翟冠;威远将军嫡长子沈垣墉提北路巡察使,代煦王巡查北地,着靖北王府倾力配合;浙江路旱灾委任煦王为赈灾总督办,着中央中书省孙大人及郑丞相全力联合户部配合煦王统筹调度;威远将军撤扬溪地驻守将军一职,调京升任兵部尚书,兼理御林军督办;长乐候魏征调任扬溪地任驻守将军;枢密院彭大人调任京府府尹推官,京府府尹嫡长子余珉海任军器监总管,隶属户部;原盐槽使戴大人调任枢密院任知枢密使。
赵蔓箐斜靠在西厢房南窗边的贵妃榻上,看着窗外枝叶绿翠笼着的屋檐,手里无意识的来回捻着手里的纸片。
昶王要做什么?吏部这一通的人事变动任命,可谓是四角俱全,以煦王和陈皇后的愚蠢,对这次的人事变动一定非常的支持,想起那个张扬跋扈一脸天真的女孩,赵蔓箐心里缩了缩,陈大娘子毕竟是长安侯府嫡女,怎么就能给了煦王为侧妃?侧妃也是妾,地位再高还是妾啊,这是陈皇后对王家不满了?可煦王妃现如今怀着身孕,王家除了王大人外,只有王宁峰一个嫡子,哪里是能成气候的人家?若是怕煦王一朝得势,外家尾大不掉,也有点太过于抬举王家了,王家的族人和郑家一样,都远在祖籍,不在京城……至于另一个侧妃戴氏,戴大人调任枢密院,主理知枢密使,倒是能合上煦王和陈皇后的意,毕竟枢密院紧连着军畿,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是无论哪朝哪代都通用的道理,煦王和陈皇后一定非常同意戴大人主理枢密院。
噢,这样就能说得通了,王家势单力薄,可毕竟王家女是煦王正妃,既然正妃家族使不上力,这助力就得从旁处得到,戴氏的娘家显然更为得势一些,后院讲究的是制衡,况且如今戴氏也怀有身孕,若是一举得男,对于煦王的后院来说,可就是不宁的开端了,此时让陈大娘子嫁进煦王府,确实是制衡戴氏的有利手段,同为侧妃,戴氏娘家得力,可陈大娘子是陈皇后嫡亲的侄女,又是圣旨赐婚并且还给了凤纹翟冠,这地位就可以与戴氏旗鼓相当甚至高于戴氏,戴氏现如今怀着身子不能承宠,这宠自然就落到了陈大娘子身上,背后又有皇后和皇上撑腰,戴氏就算生了儿子,也难越过陈大娘子去。
赵蔓箐嘴角勾了起来,这明显的是完全忽略了煦王妃的想法了,也忽略了戴氏的想法,只看事儿,这样安排确实稳妥,可戴家是百年大族,家族枝枝叶叶茂密繁多,光嫡支的子弟就有十几个,联姻这种事儿对于戴家来说,用起来顺手,斩起来更顺手。只是可怜了陈大娘子,青春烂漫的女子,卷入这样的是非里,哪里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袁天师就要回来了,说是已经过了津门镇,赵蔓箐心里温暖了起来,袁天师不愧是天师,几天的功夫,就帮自己安排好了茶山和茶农,并且连酿酒师傅,也从金门路找了几个带了回来,有袁天师这个师父的帮忙,自己这生意可真是能省了不少心。
叫了金橙来伺候了自己洗漱换了衣服,赵蔓箐去瑞紫堂和林夫人禀告了,在二门里上了车往昶王府去了,袁天师的行踪,她得和郑芸菲汇报一声。
相对比外面明面上和乐平稳内里却暗流浮动的日子,郑云芸的心情可纠结了。
沈垣墉点了北路巡察使,代煦王巡查北路,这一任就是三年,沈家是无论如何等不得三年后沈垣墉才成亲,沈岩也无论如何不能等三年,因为郑云芸今年十足十的十八岁了,他能等,可郑云芸绝对等不了。
董夫人正正式式的带了四表礼进了郑府拜见林夫人。
第九十九章 欺上门了(二)
第九十九章欺上门了(二)
酉初赵蔓箐回到相府,刚进了蕉晴院,郑云芸就嘟着嘴一脸气愤的进了院子,赵蔓箐正在洗漱,听到怜夏的禀告,赶紧就着金盏手上的帕子擦了脸,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奔了出来。
郑云芸已经自顾自的径直进了西厢房,见赵蔓箐奔进来,嘴巴一扁,眼泪就扑簌扑簌滚豆儿般掉了下来。
赵蔓箐眨了眨眼,莫名其妙的扭头看向怜夏,怜夏一脸说高兴又犯着愁的古怪表情,凑近赵蔓箐,低低的解释了郑云芸与沈岩定亲的事儿。
“噗。”赵蔓箐听着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你怎么能笑?你还笑的出来?”郑云芸指着赵蔓箐抱怨了一句,再也忍不住,哇的大哭了起来。
赵蔓箐微笑着挥手打发了屋里的小丫头,怜夏并着紫墨一起出了屋子,并关好了房门。
赵蔓箐从旁边的红泥小炉上拿了盛着开水的小铜壶,给她和自己冲了一杯普茶,一杯递给坐在榻上的郑云芸,一杯则自己拿在手里,侧身坐到了榻的另一边,笑着道:“先别哭了,跟我说说,这桩婚事,你是哪一点不满意?”
郑云芸抽泣着拿帕子自己胡乱擦了一下眼泪,瞅着赵蔓箐道:“你还笑?我都要气死了!”
“有的是时间生气,你得先让我知道你哪不满意才行啊。”赵蔓箐笑眯眯的瞄着郑云芸,悠闲的喝着茶。
郑云芸轻哼了一声,才道:“原本母亲没一口应下的,只客气地说考虑考虑,董夫人也没说什么,可谁知道那个孙子,竟然说我收了他的护身符!护身符!他奶奶……呃……哼!当初他给我护身符是说大家都有,这会儿他来说这话,你说说他什么意思?他这是陷害我!陷我于不义!说难听点,这就是私相授受!我怎么能担这个名声?”
赵蔓箐心里好笑着,这个沈岩,也太促狭了点,那当初送郑云芸护身符的事“威胁”她,肯定比什么说辞都管用,而且,郑云芸对于名声,虽说骨子里没有那么在意,可到底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女子,哪里能视“名声”为无物?
“好了我的芸芸姐姐,这姻缘注定是你的,施因必有果!你看,沈家哥哥高大挺拔,长得也英俊,学问又好,脾气和善头脑聪明,家庭情况又简单,到时候你嫁过去,肯定是随着他到任上的,上不用伺候公婆,下不用照顾姑舅,你是当家主母,什么都是你说了算,这日子多舒心,多少好?还有沈家哥哥对你也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不耐烦纳妾收通房的,到现在身边也是只有几个小厮伺候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要是他长得丑,那咱们就是拼上名声不要了,也不能嫁给他,可人家长得不丑啊。”赵蔓箐摊着手,带着满脸的笑意,一条一条的细细数给郑云芸听。
郑云芸哭的两只眼睛像两颗小灯笼,听着赵蔓箐声音软软糯糯的细数给她听沈岩的好处,也不哭了,待听到她说沈岩不丑,心里一阵好笑,只面上眨着眼睛嘟着嘴,一句也反驳不了,可她心里就是觉得别扭,说不上来的别扭。
半响,才红着脸别扭的道:“哼!你们都是一个鼻孔出气!不理你了!”
赵蔓箐笑嘻嘻的跟着她,看着郑云芸甩着帕子红着脸带着笑嘻嘻的怜夏出了自己的院子,才转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去了。
郑云芸的议亲很是顺利,从下草贴到下小定,再到走三礼诸事妥当,只是赵蔓箐却不如她那般喜悦了,从郑云芸议定亲事开始,林夫人就把管家的差事悉数交给了她,林夫人是个懒人,之前郑芸菲在家时,就是郑芸菲和郑云芸联合管着,她只在旁边看着指导着,后来郑芸菲嫁了管家就落到了郑云芸头上,赵蔓箐也帮着郑云芸一点,只是没有这么累,现在家里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儿,全部落到了赵蔓箐一个人的头上,林夫人只笑嘻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两个姐姐都嫁了,你过了年也要十四岁了,正经要开始学管家理事了,如今你芸芸姐姐待嫁,管不得这些琐事了,你就辛苦辛苦,开始学着管起来吧。”
林夫人只一心在金桂院看着郑云芸绣嫁妆,赵蔓箐却忙得脚不连地儿,沈岩是威远将军的嫡子,如今他父亲威远将军被点回京城做了兵部尚书,自己又被皇上钦点为北路巡察使,郑云芸的嫁妆就得仔细了再仔细,当年郑芸菲嫁给五皇子的时候的嫁妆是有定例的,不是庶女的定例而是宫里的定例,可郑云芸的嫁妆,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超过郑芸菲的,但郑云芸又是嫡女,赵蔓箐对比着各家的嫁妆单子只看的头疼无比。
陈大娘子却没有郑云芸如此三媒六聘的好运气,只由着钦天监择了吉日,就一顶轿子抬进了煦王府的后院。
陈大娘子虽说性子耿直,天真不谙世事,之前又一心想嫁给蒋光淮,现在阴差阳错的嫁给了煦王,也不知是陈家给她选了个好丫头还是她真的开窍懂得隐忍了,嫁进煦王府之后,规矩的都不像是她了,赵蔓箐一直让人留意着陈大娘子的消息,那天蒋光淮让陈大娘子给她见礼的话,一直萦绕耳边,她不得不提着心小心谨慎的尽量不让自己碰到长安侯府的人。
如今人家已经是煦王侧妃了,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撑腰,若是真心计较起来,当初自己那样坐在车上不下车,就是失德失礼的大事了,蒋光淮那厮还让她给自己见礼,这不是明摆着说她不把陈大娘子放在眼里嘛?可当时的情况,她怎么下车啊?外面还有两个外男呢!
好不容易整理出郑云芸的嫁妆单子,并且得到了林夫人的首肯,赵蔓箐这才松了口气,着手准备起真郑云芸的嫁妆。
忙碌的日子过的飞快,袁天师早先进了宫就一直陪着皇上没有出来,赵蔓箐看到吏部的调任,也知道蒋光臻必是联系了袁天师,故而,这事到现在就不归她来操心了,她只要把相府例常的事物管好,再帮郑云芸把嫁妆挑好清点好,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很快郑云芸出嫁的日子就到了,沈岩入北地赴任,日子不能久拖,所以原本半年多的婚礼准备,愣是缩短到只用了三个月,春天过去夏天到来,六月虽说还不到酷暑,可到底已经入了夏,天气也一天天的热了起来。
聚绣宫内,陈大娘子站在皇后娘娘的身后,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殷勤的侍奉着茶水。
陈皇后笑着拉着她坐了下来,笑看着她,问道:“琰哥儿对你可好?”
陈大娘子脸上爬满了红晕,垂着头羞涩的回道:“很好,王爷对我很好。”
陈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抓紧早点怀上儿子,你这日子也就稳妥了,不过也别急,儿女是缘分,咱们不急。”
陈大娘子点了点头,抬起头来怯怯的看了陈皇后一眼。
陈皇后微微皱了皱眉,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谁让你受气了?谁敢给你委屈?跟姑母说说,放心,姑母给你做主!”
“姑母。”陈大娘子满含孺慕之情的喊了一声,心里迅速的转了几个弯,试探的道:“前天爷回来,说起了相府家那位表小姐,说……”陈大娘子抬头仔细的看着陈皇后的脸色,顿了顿,继续道:“说前几个月袁天师去扬溪地竟然是为了她去的,皇上之所以放了袁天师出了京城,也是因为她,爷还说,皇上平日里饮用的茶竟是她在扬溪地的茶山进上的,皇上似是对她很不一般呢。”
陈皇后眉头彻底皱了起来,眼神凌厉的扫了眼四周,连尚宫则赶紧垂了头,挥手斥退了殿内伺候的侍女们,自己则退到了帘子后的倒座间听候传唤,这个位置不远不近,能听到传唤可却听不清殿内的人说些什么。
见人都退了个干净,陈皇后语气凌厉的问道:“你这话是听琰哥儿说的?他听谁说的?”
陈大娘子仿佛有些畏缩,声音小了不少,可还说字句清晰的回答道:“是爷说的,爷说咱们府上姓杨的一个清客门人,是长乐候府杨姨娘的娘家亲戚,为人谨慎学识好,爷很器重他,那个姓杨的门人,也是听六爷的小厮提了一句,这才回来告诉我们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