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身边还立着一个讨人厌的,一声不吭,死阴暗批,扫一眼都觉得晦气。

李越又不高兴了,他最厌恶谢摇光这种沉默寡言又一身煞气的人,难寻缺点,又足够强大,是杀起来最费劲的那一类人。

但他很快就要生不如死了。

既然已经遭了他的毒手,那再因他气恼,岂不是浪费感情了?

李越思及此,脸上的表情变换几轮,最终都尽数淡去了。他撇了谢摇光一眼,奇怪道:“已经到地方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谢摇光正站在李越身后,比起眼前的小师叔,他实在高大了太多,为了方便对话只好低着头,“小师叔初来乍到,恐怕不清楚剑宗内部……此刻小师叔无事,不若随弟子走一遭,熟悉熟悉宗门?”

李越只管冷笑,“你算什么东西,怎么就知道我有事无事了,我还需要你来带?”

“我要做的事,你怎配知道。”他一挥袖子,薄薄的一层天蚕丝撞到谢摇光胸口上,轻的恍若无物。

“还不快滚!”

话已至此,李越斜着眼,将谢摇光被骂得快速起伏的胸膛瞧的分明。剑修大多都直来直往,忍不了一点气,谢摇光显然也在此列,他握着长剑的手背忍耐似的青筋凸起,不再多话,甚至连先前知礼的样子都不做了,直接御剑离去。

这后山禁地里,便只余下李越一人。

谢摇光一走,李越脸上便连那点仅剩的恶意和嘲讽都没了,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剑修离开的那片天空,确信最后一点背影也消失了才转身,却不是进那霞光万千的落霞楼,而是后山更深的深处。

越往里走,树木生长的越遮天蔽日,李越穿行其中,四周茂密的枝桠几乎将他的身形完全遮掩。

直到循着灵气波动,到了后山灵气最混乱的地方。

这里已经算是后山腹地了,方圆数十里几乎都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李越不敢耽搁,手腕一翻,掌心便多出个珠光宝气的卷轴来,赫然是当初在蓬莱道时,岩夏随手抛给他的传送卷轴。

想来岩夏也不会想到,自己送妻子的第一件礼物,会变成助力妻子逃跑的关键之物。

凭这高阶卷轴,他就能离开中州,离开剑宗。

李越的心跳快起来,激动和忧虑同时注满了他的心脏,他不由得紧张,抬头警觉的巡视了四周一圈,意料之中只能看到重重树影。

走到现在,就只差那临门一脚了。

他舒出了一口气,双手打开卷轴,只见浅棕色的卷面上用零星几笔就勾勒清了整个大陆的轮廓,各个洲的位置清晰可见。李越将手按上去,暗自祈祷传送的地方离中州远些,再远些。

高级卷轴有撕裂虚空的威能,虚空内五感尽失,当李越重见天日时,就已经在万里之外了。

坏消息,他还在中州,好消息,是中州离的最远的琳琅区。

李越也说不清他的运气是好是坏。

传送卷轴将他送到了一户人家的卧房里,刚一睁眼,便见一片血红,残肢和碎肉铺了遍地,房主人的脑袋就躺在他脚边,死不瞑目的睁着。这户人家也不知道是惹了哪个仇家,竟被人屠了满门。

应当是几天前发生的事了,也没人进来收敛尸骨,屋子里满是腐烂臭味和难闻的腥气。

李越一脚踢开脚边的脑袋,被凶手不讲究的杀人手法恶心的不轻,皱着眉,尽可能捡着干净的地面出了房间。

屋内几人死的惨烈,但院子里却无打斗的痕迹。

李越一一看过去,发现这院子不小,修缮的却极粗糙,墙上角落里随处可见一些兽类的装饰,他应当是在六阁里专收异族的四通阁的辖区内。

李越理清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也就有了头绪,他重新进入卧房,面不改色的当着几具尸体的面翻翻找找,卷走了能找的到的所有钱财,最后换了一身衣柜里的行头,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个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半大小子。

翻找期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机关,只听咯嗒几声,角落里一阵灵力变换,隐约显露出一个襁褓的形状,安静的房间里顿时响起婴儿微弱的啼哭来。

李越有些意外,马上又想明白了,这应该是危急存亡关头,被父母藏起来的小孩子。

他走上前查看,那小婴儿不知饿了多久,面目青白,眼睛都没力气睁开了,只剩求生的意志驱使着张着嘴发出微弱哭喊。

李越对婴儿凄惨的遭遇并无半点怜悯,他啧了声,内心责怪这突如其来的麻烦,正想出手去送这条生命和父母团聚,中途又改变了主意。

他一时半会离不得琳琅区,过不了多久剑宗势必会派人抓他,带着个孩子,远比孤身一人的嫌疑小上许多……

伸出的手改了方向,转而捞起婴儿。婴儿身上的襁褓脏的出奇,李越忍不住给他换了块布包着,一看才发现,这是个双性。

懵懂的,出生不足月的双性婴儿。

李越又想起了不堪往事, 刹那间杀心骤起。

他望着不足他两个巴掌大的孱弱婴儿,眉稍反复收拢几次,最终还是没做什么,只包好后照原计划抱着一起离开了这处是非地。

琳琅区地形迥异,听说是因为汇集了太多各族地貌不同的外族人,为此,数位大能联手移山改海,琳琅区由此山河变换,传出了百里地、不同乡的名号。

李越也是知道这个的,他将婴儿捂在胸口,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拘什么方向,只装作一副疲于奔命的模样逃窜,果不其然没多久眼前就从荒漠变成了山林模样,不过半天,便有了人声,隐约能看见隐于林后的古拙城墙。

李越不似十年前那般谨慎,只偷偷藏在后面观察情况,他一望见这城墙便露出欣喜神情,浑不害怕墙下那排个个最低元婴的高大修士般,迫不及待的往上扑去。

“大人救我!”

后面排队的人还好好的,走到前处进城的地方却堵作一团,吵吵嚷嚷的,像是刚闹起来。

琳琅区浑不似外面,异族多,民风自然也不如何淳朴,御监所的人很难压住,此时站在最前面的守卫虽只有元婴修为,却是个肉体强横的兽族人,并不能只简单以修为论高低。

守卫们忙着安抚骤然受限的过路人,懒得多瞧几眼呼喊的李越,只是等人近了看清那一身的风尘和污血,才正眼看起他来。

“这是怎么了?”问话的首位像是个小头领,积攒出了经验,他猜这个一身狼狈的年轻人是遭了截杀。

许是谋财,许是单纯的仇家找上了门,这是很常见的事,就算是住在城里也常有被仇家灭门的惨案。

李越满脸悲愤与庆幸,摸了把泪道:“是邪修,我原是随家人一同去月桥亲戚家,谁知道路遇邪修埋伏,灵石法宝也就算了,可……可、就我带着幼弟逃走了,是我不孝,我没用啊!”

又是一阵哭号,看李越是个没长成的小子,一身血渍,怀里还确实抱着个襁褓,有心软些的路人面露不忍,出言安慰,“快别难过了,进了城可就没事了,邪修不敢进城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