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先以为,在喜欢林予慈的这条路上,他不会在乎任何旁人的眼光,也不会畏惧来自家人的压力。
但当他看到林予慈魂不守舍的样子的时候,他的心脏开始变得很难受,闷闷的,像是预备要炸开一样。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他不能做到对林予慈不管不顾。
他应该谨慎一些的。
他原本应该更谨慎一些的。
来不及再去想其它。
徐引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王琴,压低了声音问她:“妈,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王琴回身,用力地戳着他的胸膛,大声说,“你是不是应该问问自己,你在做什么?!”
王琴声泪俱下,发泄着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
“我养你到这么大!你上初中的时候,我担心你不学好,担心你跟外头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每天都要给你的老师打电话……你上了高中之后,我又担心你早恋,怕你心思不用在学习上……”王琴字字泣血地指责着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你怎么会去拉一个男生的手!”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眼见着场面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徐引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劝道:“妈,我们回去再说。”
“我不回!”
王琴的反应却非常之大,她迅速甩开了徐引的手,胸脯非常剧烈地起伏着:“我倒要问问,是谁教出的好儿子,要跟我的儿子手拉手谈恋爱!”
他们此时正站在林家的院门内,王琴这话听着也属实是有些刺耳。
随后,她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欲往林家客厅的方向走去。
透过窗玻璃,可以看到林家的客厅先是亮了起来,随后,客厅那扇门也被缓缓地推开了。
林晓莉穿着睡衣站在门内,而陈得意妈妈就站在她的旁边。
因为听到院中有人的动静,林晓莉准备起床去看看,陈得意妈妈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陪着她一起。
于是,她们同时听到了王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当林予慈进入自家家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神情哀伤而破碎的林晓莉。
林晓莉也同样在看着他。
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开始分崩瓦解了。
从对这个世界有了第一份认知开始,林予慈就把母亲视作了生活中第一重要的人。
林晓莉教会他言语教会他处世,教会他正义与善良,教会他坚强和独立。
一个单身的母亲,十多年来也同时承担了父亲的责任,含辛茹苦地将他辛苦养大,却未曾让林予慈感到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委屈和自轻。
他记得小学的某一年运动会,班主任号召全班同学统一买班服。
上衣、裤子、领结,一整套下来要一百块钱。
对于那时刚来江汉市不久的他们家来说,一百块钱并不是小数目,林晓莉做一个月报表的工资,也只有两千块钱。
他是班长,负责收集全班的班服费,一直拖到了收款的最后一日,表格上只有他一个人还没交的时候,林予慈才向林晓莉张了口。
他原本想的是,如果班里有人不买班服的话,那么他也就不买了。
向母亲要钱的时候,他的语气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带着些歉疚的情绪,因为自己让林晓莉产生了一次又一次计划之外的开销。
那个年纪的小孩子,心思是很敏感的,他早就察觉到了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好。
但当时母亲说的是什么?她说:
“当然要买呀。别人家孩子有的,我的孩子当然也要有。”
看着小孩的脸上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高兴,她伸出了手,揉了揉儿子软乎乎的小脸,笑着说:“放心,妈妈有钱。”
“妈妈有钱”这四个字,既是谎言,也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心中最大的底气。
林晓莉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林予慈心想,老天也理应给她一个最好的儿子。
可是自己呢?
林予慈的情绪难以控制地跌倒了谷底。
在这祸不单行的一夜,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陈得意妈妈刚好在自己家。
无论王琴当晚表现得有多激动与愤怒,陈得意妈妈还是用尽了各种办法,将她暂时先劝回了自己家。
她说,无论有什么事,明天两家人坐在一起再好好商量。
王琴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瞪着眼,仍旧是不依不饶的样子,看样子非要林晓莉给她一个交代。
旁观者清。这种事情,哪里能有什么交代。
陈得意妈妈叹了口气:
“小引是你的儿子,没错。但小慈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间有什么事情两家人是不能好好商量的,一定要闹成这样吗?”
将王琴好不容易送走之后,看着持续沉默不语的林家母子,可能是为了给他们留出空间,陈得意妈妈提出要回自己家。
她在院子里喊了好几遍“老陈”,老陈才趿拉着拖鞋来给她开门,夫妻俩低声说了几句话,很快,巷子中又陷入了夜晚的沉寂。
与之相反的是,林家客厅的灯亮了一整夜,林予慈和母亲对坐在沙发两侧,仍旧是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在林予慈的印象里,林晓莉很少有对他生气叱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