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引正在回忆的思绪突然被一旁的声音打断。
他看了眼副驾驶上的祁阳,对方正在问他什么,看表情已经问了不止一遍。
“不好意思。”徐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语气中并没有听出什么歉疚的意味,“你刚才说什么?”
祁阳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老林的飞机是几点钟到?”
“六点半。”
说完,徐引看了一眼车上的显示屏,五点五十二。
前方就是高速路口,江汉机场的建筑物已能遥遥望见。
“哦。”祁阳抱起了胳膊,“那我们来得有点早,等一等吧。”
徐引将车停进了机场一侧的露天停车场里。
早来了将近四十分钟,副驾驶位上的祁阳干脆开始闭目养神,徐引不太想和祁阳同处于一个狭窄的空间。
于是他干脆下了车,朝着不远处的灰白色建筑走去。
机场建在了市南部的偏僻郊区,一侧是整齐平坦的停机坪,另一侧是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头的田野。
十月末的微风,伴着田间晚稻的香气,一缕一缕地吹送了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气温适宜,是个适合重逢的日子。
更早的记忆实在无从获取,徐引回想着对林予慈最初的印象,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午后日头正烈,林予慈站在巷子口的那棵榕树下,身边围了好几圈孩童。
林予慈那时可能十岁,又或者十一岁,在一群被父母打扮得花红柳绿五彩缤纷的孩子中央,他身着白色衬衣、开衫背心和校服裤,鹤立鸡群,看着已经很像个小大人了。
他俯下身子,很耐心地和其他孩子们讲着游戏规则。
徐引并不喜欢参与他们的游戏,他讨厌人多,讨厌说话,讨厌一群人争争抢抢,但他会从家里院子搬出个小马扎,坐在一旁看着他们玩儿。
他记得有一次,林予慈主动走过来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玩儿。
徐引当时面朝着西边,正对着下午毒辣的太阳,即便一直坐在小马扎上,额前也流下了汗珠。
林予慈朝他走过来的时候,他只能看清金色阳光中对方的轮廓,以及他背后那棵细瘦的榕树。
徐引板着脸,假装自己没听到他的邀请,实际上,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林予慈说话。
后来,林予慈也不再问他了,只是偶尔经过他的身边时,会拿出一块巧克力给他。
有时是圆溜溜的足球形状,有时是金币形状,有时是酒心巧克力,都是巷口小卖部里经常卖的几种类型。
徐引会一直紧攥着,直到巧克力在他热腾腾的手心里融化。
徐引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时间过去了十五分钟。
远远地,他看到祁阳从停车场那边走了过来。
祁阳是林予慈高中时的室友,当年他们宿舍的关系很好,徐引因为常常去找林予慈,才逐渐跟他的室友熟悉了起来。
他跟祁阳这些年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平心而论,这几个室友人都不错,但自从林予慈不告而别之后,他们相处也变得很别扭了。
而且,这些关系始终是以林予慈为中心的,如果林予慈不在,徐引也并不想去接触和结识其他人。
祁阳走近了,问道:“这会儿进?”
徐引不准备和他一起进航站楼,只说自己在外面等他们。祁阳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独自朝着机场门口走去。
从昨晚开始,徐引的心情就不是很平静。
心里像是有一只焦虑的小鸟,一直细细密密地啄着他的心脏,啄完这头啄那头,最后又在一片发麻的软肉之上跳着啄。
他此时很想点一根烟来抽,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和打火机,才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带薄荷糖。
高中时,林予慈说过不喜欢他身上的烟味,徐引曾为此戒烟很长一段时间。
为了让他戒烟期好受一些,每次见面时,林予慈都会买来薄荷糖放进他的口袋。
“柠檬薄荷的。”林予慈冲他眨了眨眼。
徐引凝视着指间的烟许久,最终还是将它收了起来。
他们出来的时候,正好是夕阳西下日落时分。
橘红色的烟霞洒在了机场的浅色建筑物上,显得瑰丽又明亮。
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徐引看清楚了走在祁阳身边的那个人。
他穿着白色的休闲t恤和牛仔裤,好像比过去高了一点,除此以外,和徐引记忆中的那个人无甚差别。
祁阳拉着林予慈的行李箱,一只胳膊搂住对方的肩膀,正在激动地和他说话。
林予慈侧过了脸,拍了拍曾经室友的后背,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祁阳松开他,高兴地笑了起来。
说了一会儿话,祁阳转过身,指了指徐引所在的方向。
肉眼可见,见到林予慈后,祁阳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看上去要比刚才高兴了不少。
林予慈缀在他的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脸上带着徐引很熟悉的那抹笑意,他一边跟祁阳说着话,一边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等待的男人。
八年未见,分别时明明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儿,现在竟已比他高了约半头。头发被剃得很短,穿着一件长款风衣,看上去却一点也不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