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通过自己的行为伤害任何一个人，即便那人的所作所为实在很值得口诛笔伐，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随意审判和惩罚的权力。

他只是在那个时刻，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

他曾看过电影《蝴蝶效应》，也曾读过博尔赫斯的《交叉小径的花园》，他认为世界是一个巨大混沌与不确定的系统，你今天所做的都可能会对明天产生影响。

他回忆起自己的高中时期，曾在一篇关于“如何面对人生中的不确定”的作文中写道：

“人类作为个体，既是果也是因，既是观察者也是创造者，既是混沌长河的水滴，也是改变河道的引力，既承受着历史的湍流，也书写着未来的概率云。”

当我们意识到自身的行为必定会在某处留下印记，便无法再以“微不足道”作为道德惰性的托词。

林予慈想，即便让他再次回到过去，回到在洗手间门前等待着的那个时刻，他也无法选择视而不见。

他已经做了当下他唯一的选择，那个发出匿名信的女生也是，曾面对过无数交叉路口的余意自然也是。

在这个注意力稀缺的时代，人们热衷于追逐热点，习惯将一切事情忘得很快。

在余意离职之后，关于他的讨论度也逐渐降低，直到此事彻底沦为人们脑海中的一桩旧事。

但就在他们都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让林予慈没想到的是，余意的那位前女友主动发微信给了杨雪，说想要当面感谢她。

杨雪发消息问林予慈，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她自然是打算赴约的，别的不说，她很关心那个女孩的现状。

林予慈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杨雪一个人去，周六他和徐引提过之后，徐引便说要开车送他去约定的咖啡馆。

“估计不会太久。”

徐引将车停在了一个能看清咖啡馆内景的地方后，林予慈将手覆在了徐引的右手上，下意识摩挲了下他有些粗糙的手指，“你要等我吗？”

他原先不是一个喜欢身体接触的人，但面对着徐引的时候，心里总是会萌生出一些想要抚摸他、靠近他的冲动。

这种感觉……就有点像是在面对一个喜欢的小动物，总想要摸一摸、亲一亲、抱一抱。

就连林予慈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古怪，准备要收回手的时候，徐引将他的手握住：“我在这儿等你，你们聊完之后，我们去如喜面馆？”

自从他上次说过之后，徐引便将这件事上了心，他们今天刚好来了老城区，距离如喜面馆也不算远。

“好。”林予慈自然同意。

他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下车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转过了身，发现徐引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身上。

徐引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于是倾身问：“怎么了？”

隔着主副驾中间的扶手，林予慈凑了上去，搂着徐引的后颈，又轻又快地吻了徐引一下。

这个吻落在了徐引的嘴角，随后林予慈就飞快地下了车。

徐引面上不改，但耳后已红了一片，他一直注视着林予慈的背影，直到对方进了街角的那家咖啡馆。

杨雪率先抵达咖啡馆，一眼锁定了坐在窗边的姑娘，朝她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姑娘也冲她笑了笑，看上去状态不错，“我刚给你点了杯拿铁，不加糖。”

“谢谢谢谢，正好最近在减肥。”杨雪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她看了看窗外，“我还有个朋友很快就到。”

乔羽听了她的话有些莫名，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这个年轻男人熟稔地和杨雪打了招呼，然后在杨雪旁边坐了下来。乔羽看了他几秒，认出他们曾在万象城见过，他似乎叫林予慈，是余意的同事。

乔羽好歹也是名牌大学的硕士，脑子很够用，她只需稍稍一想，就知道她为何能在那天同时见到林予慈和杨雪两个人了。

得出真相的她叹了一口气，语气真诚地和面前的两个人说：“……谢谢。”

乔羽说，自己和余意完全是相亲认识的。自从硕士毕业后，她就一直被父母催婚，说是已经到了“该结婚的年龄”。

原本家里介绍的相亲她是不想去的，但父母说对方条件很好，是大厂高管，又在美国留学过，硬是要求她去见一面。

她本来没抱着什么期待，见了面之后却发现对方确实不错，相貌没得说，谈吐也好，能和她从电影聊到时尚，感觉是个非常有品位的人。

他们吃过几次饭、看过几次电影，对方的言行举止都表现得不那么急切，这一点让乔羽好感倍加，她觉得余意是个很绅士的人。

当然，最打动她的一点其实是余意的细腻。

她讲过的每一句话余意都记得，出门吃饭时会细心避开她的忌口，每逢节日都会给她送上礼物和鲜花。

很快他们便确认了关系，有一些乔羽无法和别人聊起的话题，在余意面前都可以敞开心扉。

余意不但能理解她的感受，还会给她原生家庭所无法给予的支持和鼓励。

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同规划过一般顺利和精确，乔羽无法自抑地陷入了爱河，以为自己找到了此生挚爱。

而余意对于结婚的态度十分明确，恋爱三个月后他们就见了彼此的家长。

在乔羽还尚存疑虑、觉察这一切是不是过快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双方家长欢天喜地的操办中订了婚。

“这孙子还挺会装。”杨雪在听的过程中就有点按捺不住了，“还好你俩分得及时，要是结婚之后怀了孕再扯上经济纠纷就难搞了……”

“是啊，”乔雨回忆完这些之后，内心也产生了浓烈的劫后余生之感，“所以真的很谢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选择告知了我，我可能结婚之后才会发现这件事，那么之后的人生……我就更不敢想了。”

“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看到乔羽脸色不是很好，杨雪半开玩笑地安慰她，“老天爷见不得你被人蛊惑和欺骗，及时让你……”

“悬崖勒马。”乔羽笑着接了杨雪当初发给她的原话，桌上知晓内情的三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但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对女人提不起兴趣，”乔羽收了笑容，脸色有些严肃地说，“分手之后，我立刻去医院做了八项。”

杨雪对这件事再紧张不过了，急忙问：“结果如何？”

“谢天谢地，无事发生。”乔羽做了个拜佛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