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为她撞了她郑桑一下心情不好呗,那她还被她郑桑推了呢。梁姬挑了挑眉,想听郑桑如何狡辩,“你说你心情不好,你因何心情不好?”
郑桑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承认:“我喜欢的人……战死了……”
梁姬是将门之女,听到这个理由,心情一沉,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只说:“节哀顺变……”
话毕,梁姬又叹了口气,别扭地说:“你那天与我说明白,我也不和你吵了。”
有很多话,早说明白,就不会有那么纠葛与追悔莫及了,换如今承认,话里的少年已经再听不见了。
郑桑苦笑,“确实是这样的。”
与梁姬说开后,郑桑回到茱萸会,有小丫鬟给她发间插上一支茱萸。
郑桑把茱萸取下来,上头的果实已然成熟成朱红色,鲜嫩欲滴,很好看。
不晓得好不好吃。
郑桑拧了一颗下来,尝了一嘴,酸酸的,涩涩的,难以下咽。
郑桑偷偷吐掉,正要把那支茱萸又插回头上,只见郑雅急移莲步而来。
即使再急,郑雅也不会太失风度,但脸上的神情难掩激动,握着郑桑的手说:“公子徵……公子徵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郑桑有点发蒙,没太听明白,他的尸首要运回来了吗。
“他没死!他领着人班师回来了,马上就要进城了,从南门!”
他没死。
郑桑耳边唯剩下这一句话,与之一起浮出意识之海的只有一个念头,不是哭,也不是笑。她颤抖着,把手上的茱萸扔到郑雅手里,跑了出去,没几步又折回来找到梁姬。
梁姬见到郑桑又是一眼泪意朦胧,有点慌神,害怕郑桑再发疯,只听郑桑问:“梁姬,你有马吗?借我好不好,求你借我!”
“啊……”梁姬懵懵懂懂地答应,带着郑桑去牵马。
只见郑桑甚是狼狈愚笨地翻上马背,梁姬大为震惊,拉住郑桑的缰绳不许她跑,“你不会骑马啊!”
郑桑略有局促,但是却很坚定,“我会,他教过我。我要去见他,梁姬,让我去吧!”
梁姬没头没尾地听着,不甚懂,只知道于郑桑而言是一个迫切要见的人。
梁姬“啧”了一声,抱怨了一句:“真麻烦。”随即翻身上马,带着郑桑去了南门。
甫到南门,郑桑踉跄着下马,提着茱萸色的裙子,蹬着长长的阶梯跑到城门上。
红衣佳人站在城墙垛间,玉白的手扶着灰褐的墙面,遥遥颙望,有鲜红的旌旗招展,是征战的人返家。
少年英郎坐在他的马上,着一身玄黑的铠甲,腰间跨长剑,帽上点红缨,器宇轩昂,仰首挺胸,一往无前。
只这一眼,跨过死生的重逢。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0079 第七十九章 仲可怀也(限)
初十日,郑桑像往常一样,上小禅寺礼佛,抄录经书。
寂寂一人的房间,突然传来推窗的声音,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步子沉重宽阔,而又跳脱轻浮,是少年人才会有的脚步声。
有门不走偏要翻窗,只有他了。
郑桑手中的笔一顿,转手沾了沾墨,头也没抬,诵道:“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
少年脚步一顿,轻笑,应和着诗文,用风沙打磨得略有沉哑的声音,但底色仍然是熟悉的、阔别日久的、不可忘怀的,“仲可怀也乎?”
仲子为了见喜欢的姑娘翻墙,把门口的桑树都要折断了。姑娘劝说他不要这么做,我虽怀爱你,也怕人言可畏。
他可以自比为仲子,为了见喜欢的姑娘翻墙,她是否能承认她在怀念他。
见郑桑不答话,秦徵接着靠近,满带着戏谑,“我在城墙上看到你了,昨天。”
她不去送他,但是会来接他,他很开心。
所以秦徵一处理完军务就来找郑桑了,听说她在山上。
秦徵撑到书案上,趴下身子,探头从下面看郑桑低头书写的脸,笑嘻嘻地说:“我看到你哭了。”
所以她也是喜欢他的,终于让他抓到了。
他以为他会高兴,看见她红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眶,却心有抽痛。
秦徵别扭地站直身子,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真哭了呀……”
“是。”郑桑搁下笔,十分坦然地抬头看向秦徵,不为自己的泪水而感到羞涩。
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接受他的死亡,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决心忘了他。秋天的最后一个月、半年的最后期限,他又活生生、完美无缺地站到她面前。
郑桑一点点站起来,走到秦徵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感受到真实的温度,比她的手还要热乎几分。干痛的横波目,不受控制地又流出一滴泉水。
秦徵有点局促,觉得自己像被调戏的良家女,下意识把脸躲了躲,还是被她碰到,纤指冰凉。
一滴泪从她侧脸滑落,流星一样。柳眉深蹙,那样悲恸。
所有不正经的高低争斗都不再忍心说,秦徵微笑着,轻轻替她揾掉,“别哭,不好看了。”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郑桑直接抱住了他,呼着:“秦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