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徵,是秦王扔军中的,梁仰又把他扔给了梁涣,因为年龄还算相当。说是相当,其实也差了九岁有余。同吃同行一个多月,梁涣看秦徵便如看弟弟一般。
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梁涣从来不指望秦徵能懂什么,能耐得住苦、听得进话就已经很好了,毕竟谁不是从初出茅庐练起来的,不想秦徵这家伙还真有那么点真本事。
秦徵一边说着一边在地图上指来指去,无一处说错,无一处指差。
“你看得明白啊。”梁涣再一次对秦徵刮目相看,亏得他还以为秦徵看不懂想教教秦徵呢。
“我以前随我师傅到处游历,去过赵地,所以知道一些,也看得懂一点,”秦徵回忆起昔日,感叹当时自己的天真,“那时只觉得山川形胜,到此时行军打仗了,才知道是何等艰险。”
地形越险要,行军对阵越需要谨慎。每一座山、每一条河,都是天险,重重压在军队头上。难怪当年秦国打赵国那么艰难,除去赵国士兵本身的骁勇,还有这险峻的地形加持。
“这就艰险了?还没到打起来的时候呢小子,”梁涣无情嘲笑,乍然隐隐听到草丛里有东西窜动的声音,瞬间警惕,“谁!”
话音刚落,身侧一箭射了出去,雷霆闪电一般迅猛,又稳稳扎进丛中,异动随即停止。从属近前查看情况,原来只是只兔子。
“好箭法!”反应快,又稳得住。梁涣不吝赞美之词,重重拍了拍秦徵肩膀,看着属下提溜上来、死于箭下的兔子,大笑,“咱们今夜可以加个餐了。”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率领人马回归大部队,扒了那只兔子皮毛,烤来肉吃。
夜幕低垂,篝火帐灯渐渐亮起,时不时传来哔剥哔剥的烧火声,伴着碎碎的人语。
人歇马息……
忽而,一阵急促杂乱的马蹄声迫近,从北侧,一支几百几千人的轻骑陡然袭来。
白日的跋山涉水,已然让秦国军队人困马乏,此时将士们都在解鞍休整。突然有敌军突袭,又是轻便灵活的骑兵,速度快捷,突突乱闯乱撞,阵阵吆喝大喊,一时之间,秦兵慌乱,战马长嘶。
秦军驻扎隐蔽,一路又隐藏踪迹,五里十里等之外还有人巡逻看守,敌人是如何做到这么快又悄无声息靠近的?
火堆边的秦徵腾一下站起,看着顷刻间的变故,不解多过震惊,“怎么会……”
“击鼓吹号,不要慌乱!”不等秦徵细想,身边的梁涣已经反应过来,正言厉色,发号施令,“举戈举矛,聚于一处!”
骑兵轻快威武,威慑十足。但成也马,败也马,在高处容易被捅落。何况秦军有数万之众,只稍等半刻,校尉统帅整队列阵,这区区袭击千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梁涣要指挥此处作战,命令秦徵:“你!去叫胡骑校尉,带骑弩连排去看看粮草辎重!告诉他,务必保证粮草无虞,其余皆是小事!”
“是!”秦徵接过命令,与胡骑校尉一同策马赶往辎重营地。
粮草是军队重中之重,既重要也笨重,所以梁涣第一时间便想到要骑兵去查看支援。
果然不出梁涣担心,秦徵与胡骑校尉赶到时,已经有粮草燃起点点火星。
魏国骑兵穿梭其间,扰乱秦军,使之顾及不暇,趁机点燃粮草。
胡骑校尉领着数百骑弩兵增援,皆手持劲发连弩,如剑雨一般朝魏国骑兵射去,左冲又撞,成围抄之势,迫其步步远退。
一旁的秦徵则观察了一圈四周,领着众人赶紧救火,命令:烧起的粮食,能扑则扑,扑不灭的就剥离,拉开距离,不要让火势蔓延。
秦徵正在和将士一起救火,眼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火把,猛冲而来,就要把火把扔到这车喂马的干草上。
情急之下,不假思索,秦徵直接拔出佩剑,使出吃奶的力气朝那人掷去。
锐利的剑锋直接插入那人心脏,他身体一仰,火把脱手,僵硬地从马上摔下来。马没了人的掌控,直线向前,冲向秦徵。
“躲开!”说时迟那时快,秦徵拉着几个人躲到一边,直冲过来的马一头撞翻粮车,几个动作稍慢些的士兵,直接被撞到三丈开外,头血直流。
人与马,倒了一地,死了一地。
魏国偷袭粮草之人不过百人,见势头不对,放出信号,调转撤退。
半个时辰不到,偷袭被打退。
梁涣处理完那边的事,赶到粮草营地时,火势也全部扑灭,合计损失并不惨重,丝毫不影响大军的前进。
秦徵,救火井井有条,还杀死了一个魏军。
见此,梁涣十分欣慰,一掌拍到灰头土脸的秦徵背上,拍得秦徵一个趔趄,“小子,可以啊。”
“啊?”秦徵后背发痛,站稳身子,幽幽回神,回头应了一句,“哦。”
回首处,稀稀拉拉躺着好几具死于这次短暂而突然的袭击的尸体,有秦国的,有魏国的,其中包括秦徵斩落马下的那一具。
0075 第七十五章 残阳如血
秦军十日攻下魏国延邑,乘胜追击,又定虚邑、雍邑凡二十城,捷报不断。
与之相对的,是遍野的尸骸。
每一场仗,无论顺利还是艰难、持久还是短暂,死亡都会发生,只有多寡的区别。
战争,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近到它就在目前,面面相抵。不知道哪一刻,可能就是下一刻,流矢、乱剑,什么都可以,就把人带去了永恒的黄泉。
这就是战争,最直接的摧毁。
秦徵抱剑斜坐在土垛上,看着来往灰头土面的将士,与远天火烧的残红,怔怔出神。
“干什么呢?”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正是梁涣,“想情妹妹了?”
秦徵淡淡一笑,摇头,“没有。”
眉梢眼角挑动的曲度,远没有到达眼底,就让人觉得浮于表面。
梁涣挤眉弄眼调侃:“是没有情妹妹啊,还是没有在想人家啊?”
“都没有。”所谓情哥哥情妹妹,需得两情相悦、两情相知。郑桑,算不得他的情妹妹。讲起来,郑桑是不是比他大来着。
“啧,你这也太可怜了吧。”好好的小伙,怎么就没人要呢,赶明儿班师回朝,他得给秦徵介绍介绍,他小妹就不错,梁涣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