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哪是那么容易就折腰的,懒得管她,自己进自己的,“爱进不进。”
“是吗?”嬴阴曼却没有半点生气,反而莞尔一笑,慢悠悠地从袖中拿出一面黑绢,“我今天是带着旨意来的。”
秦王的旨意,他敢不迎吗?
“……”许秩顿足,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十分郑重地冲嬴阴曼作了个大揖。
嬴阴曼原本没有计划今天出宫,但是终南来寻她,问她是不是要去找许家小郎君。
终南贴身服侍秦王多年,见他便知秦王有旨。
嬴阴曼一时摸不清终南的来意,只问:“您有什么交代吗?”要她去她便去,不要她去她便不去,她向来是听话的。
“公主折煞老奴了,只是王上有一物让公主带去给许家小郎。”终南交给嬴阴曼的,正是她手中之物。
许秩可以不为她这个公主折服,但不可以不折服于王权。嬴阴曼有点懂得了,为什么大家都那么羡慕那个位置了。
虽然许秩这个礼不是行给她的,嬴阴曼还是很受用,大摇大摆地走进书轩,坐到许秩的座位上,让他只能站在一边。
书案上满是摊开的书,还有零零散散记着文字的纸,随便扫一眼,全是许秩拟的题目,大多被他否决了。
他真是一点都不躲懒,明明和他说过了不用操心。
嬴阴曼摆了摆手,示意她的侍女放下食盒,对许秩说:“喝了吧。”
只见侍女端出一碗甲鱼汤,许秩不解,“这是什么?”
“给你下火的,”嬴阴曼一边扬着手里的丝绢一边说,“王上让我带来的。”
许秩和嬴阴曼打过这么多年交道,心眼也多了一点,虽然没占过几次上风,但是一眼捕捉到了她话中歧义。
她的话和动作配在一起,会让人以为汤也是秦王让她带的,实则她后半句说的是绢。一旦嬴阴曼开始打哈哈,绝对另有所图,秦王也不至于这么体恤他一个茅庐还未出的小子。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许秩可不敢乱领她的情。
见许秩怀疑犹豫,嬴阴曼作势起身,“怕我下毒?那我走了。”
而她挟天子之令,谁能拿她有办法呢,她大概也是不舍得毒死他的,说不定她真良心发现,她点的火她来灭。
于是,许秩没有多说,接过侍女的汤,一口喝完,觉得滋味尚可。
嬴阴曼偷偷看着许秩,见他放下碗,一点也不剩,心甚愉快,爽快地将手里的绢布给了他。
打开黑绢,许秩原本放松的表情凝滞了下来。
他看向嬴阴曼,想听听她的高见,“你怎么看?”
只见嬴阴曼拿起一旁的碧玉环佩,放到眼前,透过中间的圆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盯着他,摇头晃脑,“这样看。”
许秩轻轻打了一下嬴阴曼的手,“别闹了,我认真的。”
谁跟他闹了,嬴阴曼白了他一眼。
他现在就这样哭丧着脸,还有一个更棘手的事不知道他想到没有,嬴阴曼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有彩头就有名次,你这个评判官,不好当了。”
一个没有资历的同龄小辈,却要在这么重要的事上帮秦王定个优劣先后,可有许秩愁的。
有好戏看了。
嬴阴曼幸欣地拉过许秩的手,将环佩拍到他掌心,扬长而去,留他一人踌躇。
许秩看了一眼右手的玉,又看了一眼左手的绢,突然觉得太明白上面的意思也不是一件好事,装不得糊涂了。
绢上只写着四个字白玉无瑕
0006 第六章 名都妖女
诗会如期举行,在许府雅正厅。厅前陈着一扇巨大的鹤鸣九皋六折屏风,东侧摆有青铜滴漏。许秩站在屏风前,见时辰已到,示意身边的既明展开他手捧的字卷。
“白玉无瑕”,斗大的四个字,正是此次诗会的题目。
诗题一揭,聚集在厅中的众人面面相觑,细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一人率先冲许秩发问,正是左大夫之子左敏,“白玉无瑕……可有什么典故?”他熟通诗歌,不知咸城第一才子,有什么巧思蕴含其中。
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一声突兀的笑声。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投过去,寻见发笑之人。
在众多注目中,方才笑出声的人此时却有点手足无措,推了一把身边的同伴,同伴往后退了半步。
左敏皱了皱眉,“你何故发笑?”别人说话,此人无故发笑,真是失礼。
“呃…… ? ”他的笑容变得干涩,囫囵答了一句,“我只是觉得……此题甚好,此题甚好……”
“在下也以为此题甚妙!”情急之下随便想的理由,不想竟有人应和,应和之人他还认得,正是公子衍,其父是秦王堂兄,曾和蔡且主持修渠,受封水天君。
公子衍接着说:“山川日月之精,化而为玉。昔有卞和献璞,剖雕得和氏璧,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无瑕无玷,为无上至宝。玉又为君子之器,温润而泽,修身以无瑕……”
左敏打断秦衍的长篇大论,“衍公子侃侃而谈,难不成已有诗文?”
秦衍拱了拱手,谦和恭顺,“在下不才,还请各位指教。”
传言水天君次子衍,文采斐然,不过因为远离咸城,名头并不十分响亮。此番才知,何谓惊才绝艳。
题目揭晓连半炷香时间都不到,他大概是看到题目已经胸有成竹,吟出一首四言。借和氏璧之典,以月精描白玉之无瑕,以玉比君子之器量。起承转合,飘逸灵动。
丹鹤屏风之后立着的嬴阴曼听了,也不由心生感叹,偷瞄了一眼身侧随性而坐的出题之人,只见他也是点头一笑,便起身从后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