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有不?测风云,三更天的时候忽然下?起滂沱大雨,电闪雷鸣,震耳欲聋,马儿嘶鸣着不?肯前行,岳观雾只好将马车停在路边。
一进马车,郁润青就用暖融融的毯子裹住了她。
“师姐,你怎么都湿透了。”
“……”
“往里面坐一坐,这好像在渗水,都滴在你身上?了。”
“……”
她一言不?发,郁润青也无话可?说,身影渐渐的隐入黑暗中。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岳观雾才开口道:“这次回淮山,你可?要同陆轻舟拜过女娲?”
郁润青不?晓得她为什么没由来的提起这件事,可?还是不?急不?缓地回答道:“嗯,在岭南那会我跟小舟就已经商量好了,等长牙事毕,我们两个便?去女娲祠。”
“她还不?知道你被?长牙所?伤。”岳观雾平静地说:“陆掌教是重信之人?,一诺千金,想必不?会因为你如今目不?能视物就毁弃婚书。”
郁润青沉默片刻道:“……她会嫌我吗?”
岳观雾不?以?为然道:“陆掌教对你一片痴心,从岭南到淮山,短短半月,三次往返,连我都略有耳闻,如此?又?怎么会嫌你。”
岳观雾一口一个“陆掌教”,郁润青倒不?便?再唤她小舟,只是轻声说:“陆掌教的确是很好的人?,待我也很好,可?我从来不能为她做什么……反倒总让她受累。”
郁润青一边说着,一边转动腕间的缚仙镯,那双手不知几时触碰到了微凉的夜雨,湿淋淋的,指尖泛红,让人?看了便?会不禁感慨这世间竟真有冰肌玉骨。
岳观雾目光倏地向上?看去,眉头立时紧蹙:“你那里在漏雨?”
郁润青茫茫然的,好像才察觉到:“是有一点,不?打紧。”
“坐过来。”岳观雾顿了一下?说:“你身上?的伤不?能碰水。”
“可?是……”
“我让你坐过来就坐过来!”
郁润青从小便?听话的很,像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对她好,她便?不?停的摇尾巴,恨不?得扑上?来舔的人?一脸口水,对她不?好,她便?缩在角落里哼哼唧唧可?怜巴巴的盯着人?看,也不?会生气,更不?知道记仇。
“师姐……”郁润青坐在与岳观雾相隔一拳的地方,嘴角微扬,有点刻意的故作轻松:“你要不?舒服就跟我说啊,没关系的。”
岳观雾下?意识道:“我为什么不?舒服?”
郁润青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因为习惯了她说话带刺,所?以?犹犹豫豫的还是回答了。郁润青手搭在膝上?说:“你不?是很厌恶我这种人?吗。”
厌恶。讨厌,恶心,不?愿意靠近,更不?愿意触碰。
躲在毯子里的春蓬剑猛地一颤。岳观雾摁住它,裹紧毯子,淡淡的柑橘味随之涌入鼻息,清苦里糅杂着果肉的鲜甜。
“你知道就好。”
话音未落,岳观雾闭上?眼睛,将脸埋进有些潮湿的毯子里。
夏秋交替之际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缓缓停歇了。雨后的夜,万籁俱寂,月亮朦朦胧胧的悬在天上?,密密匝匝的星子却大而明亮,落在水洼里,满地的灿烂星河。
岳观雾没有再到马车上?去。
又?是一个漫长的昼夜后,二人?终于来到繁华似锦的雀城。
雀城身为仅次于京州城的大都城,自然是有它的独到之处,马车一进城门,便?能听见那悠扬的曲乐声,丝竹管弦,瑟笛箫琴,仿佛无所?不?有。
雀城又?被?世人?称作乐都,于雀城百姓而言,吹拉弹唱和吃饭睡觉没什么两样。
郁润青从前是来过一次雀城的,只是那时用眼睛看,如今用耳朵听,完完全全是两种感觉。
郁润青伏窗上?,对岳观雾道:“师姐,你说以?我现在的模样,留在这拉二胡是不?是正合适?”
岳观雾乌冷的凤眸从她脸上?扫过去,似刀子一般锋利。
郁润青浑然不?知,语气简直有几分天真地说:“不?过我系着白绫,旁人?会不?会怀疑我是装瞎。”
岳观雾忍不?住呵斥她:“你几时瞎了。”
“也差不?多?……”
“闭嘴,坐进去。”
郁润青躲进马车里,指腹划过覆在眼上?的白绫。
她其实还能看见,只不?过,一旦睁开眼睛,双目便?会灼痛难忍,像是有人?生生的将眼珠剜出来,真正的痛不?欲生。
倘若再也不?能睁开眼睛,那和瞎了有什么区别呢。
郁润青缓缓地解开白绫,又?一次试着睁开眼睛,看到光的一瞬间,不?自觉蜷缩起身体,硬是将痛苦的呻.吟忍在了喉咙里。
梅州至雀城,三天两夜的功夫,她已经这样尝试了五次。
待痛感逐渐褪去,郁润青擦拭掉额头上?的汗珠,重新系好白绫。
还是不?行。
她真的看不?见了。
一个本就残缺的人?,又?多?了一样残缺。
郁润青想到岳观雾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不?禁长叹了口气。
没错,陆轻舟是重信之人?,绝不?会因为她眼疾就弃她于不?顾,反而会拿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陪在她身边,竭尽全力的照顾她,事事周全,事事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