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润青本就来的不情不愿,走自然走的很?痛快,并放话宋员外再想让她来得拿真金白?银请她来。
这不,还没到三日,黔驴技穷的宋员外就送来了金元宝。
郁润青也不看那金元宝一眼,只拽着陆轻舟的袖子将她拉到鸟笼前:“你瞧这小黄雀,吃东西多文静,像你似的。”
陆轻舟闻言细细一端详,只见那小黄雀吃的狼吞虎咽,两腮鼓鼓,哪里有一丁点文静的样?子。
“我几时这样?了?像你还差不多。”
“怎么?能像我呢,你仔细瞧瞧,你穿这衣裳难道不是和它一模一样?吗?”
同是入乡随俗,陆轻舟今日穿了身格外鲜亮的黄衣,衣领边缘乌中带金,腰间悬着一枚玉佩,底下拴着红穗子,正与?那小黄雀的羽色别无二致。
陆轻舟反应过?来,不由地笑道:“难怪你晌午故意叫我戴这穗子,怎么?那么?坏。”
“我是觉得你戴好看嘛。”郁润青声软软的撒着娇,好似方才那个使坏的人并不是她。
因还有正事要办,陆轻舟也不与?她计较,只道:“宋员外的侄子怕是撑不过?今晚了,我们还是早些?过?去看看。”
道者如医,遇有请召,不择高下远近必赴。郁润青虽不喜宋员外叔侄为人,但那宝葫芦终究是个要人性命的邪物,流落在外必然成害,所以不愿去也还是要去的。
二人来到宋员外府上,宋员外果然换了一副嘴脸,对郁润青毕恭毕敬又诚惶诚恐,只求郁润青能救他那可怜的侄子一命。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里分明流露着凶光,显而易见,救得活是一码事,救不活则是另一码事。
郁润青不愿理他,径自进了房门,只见宋员外的侄子两腮凹陷,颧骨突出,面色发青且泛白?,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几乎是个死相了。
而所谓的宝葫芦就悬在他床头?,小小一个紫铜葫芦,镶了金,嵌着玉,十?分的富丽,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郁润青用手帕掩着口鼻走到跟前,仔细端详那宝葫芦片刻,看明白?其中的关窍,不由地冷笑一声,而后退回到房门口,对陆轻舟解释道:“那葫芦上是致幻的符文,因人入睡后最不设防,只要将葫芦挂在床头?,它便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神识从睡梦中抽离,引入葫芦内的幻境中。”
宋员外根本不在乎葫芦的玄机,迫不及待地问:“我的孩儿?可还有救?”
郁润青道:“他并非心志坚定?之?人,早已将幻境当真才迟迟不肯醒来,或许此刻正做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美梦,若这会强行唤醒,恐怕他还会恨上你。”
宋员外道:“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这句话倒是不假。
郁润青抬手召起一片枯黄的落叶,悬于面前,虚空画符,随即拂袖挥出,落叶破风入室,“啪”一声正中在葫芦口,在宋府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道灰烟从葫芦里飘出,丝丝缕缕的涌入宋员外侄子的眉心。
不多时,他便醒了,看到站在床旁边满脸关切的宋员外,好似受了惊吓,脱口而出:“你不是死了吗!”
让他如此沉溺,不肯醒来的美梦,并非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而是宋员外早早驾鹤西去,他独占这偌大的家业。
郁润青不管这叔侄两个日后如何相处,将葫芦收服后就赶紧带着陆轻舟离开了,那避之?不及的样?子,简直像是在躲瘟疫。
陆轻舟忍不住笑:“你就这么?讨厌他们?”
郁润青反问:“你不讨厌?”
“嗯……”陆轻舟竟然很?认真的思索一番说?:“还好。”
郁润青看着她,其实心里明白?,陆轻舟从未真正讨厌一个人,也不在乎这普渡苍生,她似一座嶙峋与?肥沃共存的山,也似山间安静流淌的溪水,谈不上欢喜和憎恶,仅仅是从容平等的对待世人。
而这样?一座山,为她哗然,溪水潺潺,亦为她停留。
郁润青垂眸握住陆轻舟的手,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很?多年以?后,有些?没由来地说?:“我不想跟你分开。”
修行之?路,到了尽头?总是孤独的,必将要舍去世间一切亲缘和因果,游离在天命定?数之?外。
古往今来多少?道侣,最后都免不得分开,斩断亲缘,天各一方,也不乏有偏激之?人为飞升而杀妻正道。
她的指尖抚上陆轻舟的手镯,外表冰凉,内里温热,正如陆轻舟这个人。
“我们为什么?要分开?”陆轻舟托起她的脸,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捏捏她的脸颊:“除非你不想再见我……”
郁润青心口热热的,有点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臆里融化。
她忽然很?想抱一抱陆轻舟,可这是在人满为患的长街上。
好一会才挪开视线,郁润青看向?如同给大地上了一抹红妆的余晖:“这么?早就天黑了。”
陆轻舟说?:“要回客栈吗?明日再去天幽谷。”
郁润青点点头?,有那么?些?许迫不及待。
她不知?道自己在陆轻舟眼里像一只被完全驯服的小狗,双眸乌黑雪亮,直勾勾的看着主人,尾巴猛摇,一脸讨好,克制着不扑过?来。
很?可爱。
回客栈的路上,途径庙会,一个和爹娘走散的小丫头?撞到了郁润青腿上,庙会人多且嘈杂,小丫头?被吓得哇哇大哭,郁润青手足无措的哄了半天,又是买糖人又是买甜糕,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
“你叫盼盼呀,好乖哦,糖人甜不甜?你娘穿的什么?衣裳呀?”
郁润青抱着那小丫头?,似乎是觉得很?新奇,一会摇摇她的手,一会扯一扯她的小辫子,时不时还转过?头?说?:“小舟,你看,她脸真的好圆啊。”
陆轻舟跟在道侣身旁,随着人群慢慢挪动脚步。
这样?一个平凡又平淡的夜晚,原本是不值一提的。
可陆轻舟莫名又想起那一年,郁润青受了天雷鞭刑,昏迷不醒,是她将她送去寒川。
那时候,她甚至不能确定?,那种叫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情愫,究竟是什么?。
只是看着面色惨白?,眼睫潮润的郁润青,心里一阵阵抽搐似的疼。
过?去的生疏,冷漠,回避,无从接近,都不再是她来到她身边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