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舟摸了摸她的脸颊:“我还?说让你?少喝一些,你?怎么不提。”

酒后?脸总是发烫,挨上冰凉凉的手指格外舒服。郁润青握住道侣纤细的手腕:“你?也过来躺一会。”

虽说屋外的这张榻足够宽敞,但摆着一张平素吃饭用的案几,余下也不剩什么了。陆轻舟几乎是躺在?郁润青的怀里,稍稍一抬头?,鼻尖就能触碰到她的耳垂。

“小舟……”

“嗯?”

郁润青侧过身,将陆轻舟潮湿凌乱的黑发一点点梳理到耳后?。这般亲密的动作,总是含着情.欲,可郁润青看向她的目光却犹如月下湿透的瓦,安静又内敛。

有那么一瞬间,两个人都想起前世?,长寒和流云相拥的那个夜晚。

第135章 宜醉(三)

夜已深了, 陆轻舟也已经睡下。

郁润青出了些汗,酒醒大半,浑身湿黏, 倒不?能放任自己这幅样子睡到天明。

她将陆轻舟抱到床上, 简单擦洗一番后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又生火烧了一壶水,预备明早起来喝。

等水开的功夫,郁润青靠着?门框悄悄观察起陆轻舟。

她很少看到陆轻舟熟睡时的模样,好像每一次都是她先?睡去。这样一看,平日里沉着?内敛的陆掌教, 在睡梦中也像个?没有心事的小孩子, 动不?动就要把被子踢开一半,露出细白的手脚。

郁润青意识到在笑?,无缘无故地笑?,真?是有点傻, 可这种?完完全全得到满足的心情实在很好。

似乎她从很久很久以前, 就一直在期盼着?此刻, 而前世的长寒与过去的她却浑然不?知, 只怀揣着?莫名的失落,走过漫长无尽的路, 等待着?一次又一次的日月交替。

郁润青想?,她远比长寒要幸运的多,不?怪师父当初说她是深受天道眷顾和垂爱的人。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郁润青都在心里暗暗埋怨那个?将她丢给?天道就一走了之的师父,所谓眷顾和垂爱, 于彼时的她而言简直是一种?嘲讽。寒川那么?冷的地方,一年当中有半年都在飘雪, 她的心魔也总是出来作怪,无数次把她拖到玹婴留下的沸腾的沼泽中,让她孤寂与苦闷里始终耿耿于怀。

难得片刻安静,也是被那莫名的失落所笼罩。

只是从前她不?假思索的将这份失落归于对玹婴的感情中,而错过了每一个?风雪停息的好天气,她都会不?断地望向窗外?那是在期望落空的失意与寂寞。

如今看着?熟睡中的陆轻舟,回?忆着?那段过往,郁润青只有感恩戴德,不?仅对天道,而是全部,所有,一切,都感恩戴德。

水开了,她倒出一杯晾在床边,终于可以躺下。

陆轻舟似乎被她惊动,呢喃一声,是唤她的名字:“润青……”

郁润青握住枕边人的手,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必说。

月落参横,这醺酣的一夜悄然逝去,两个?人都做了一场格外?甜蜜的美梦。

不?过那天香酒实在不?同凡响,余韵悠长,害郁润青昏昏沉沉了一整日,决心之后一个?月内滴酒不?沾。

可三日后的晌午,瑶贞过来传话,是闻掌教得知了她恢复记忆的消息,特意备了薄酒,请她去登云峰小坐。

郁润青从前就对闻掌教敬畏有加,和陆轻舟结为道侣后更是毕恭毕敬,一听闻掌教请她喝酒,心都停跳了一下。

她问瑶贞:“你师父说没说找我什么?事?”

瑶贞眨巴眨巴眼睛:“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是要去的,自然要去。

郁润青照旧焚香沐浴,正冠更衣,几乎是按照在家?时祭祖那套流程拾掇自己,天擦黑时才妥妥帖帖的前往登云峰。

闻掌教待客也很讲究,说请她就真?的只请了她一个?人,连陆轻舟都不?在。

郁润青搁下自己精心准备的一点“薄礼”,抿着?嘴,朝闻掌教含羞带愧的一笑?,随即解释起恢复记忆后没能第一时间来拜见的缘由。

闻掌教十分体?谅,笑?着?邀她入座。

两人分席,面对着?面。郁润青跪坐在垫子上,目不?斜视的看着?闻掌教,又或者?说,看着?闻掌教额间的发饰。

没法子,她那条长长拖拖的尾巴,让她面对闻掌教的时候总是略有些心虚气短,连直视也需要慢慢适应。

幸而闻掌教没有谈论分毫令她窘迫的人或事,只讲了一些关于陆轻舟的曾经。

闻掌教是在一场洪水里捡到了陆轻舟,那时船上都是受了洪灾的难民,无一不?是家?破人亡,哭天抢地,只有她一声不?吭的坐在甲板上,那模样,好像眼泪是往肚子里流的。

闻掌教动了恻隐之心,走过去问她叫什么?,她摇摇头,说姓陆,爹娘还没有给?她取名字。长到那么?连正经名字都没有一个?的小姑娘,就算爹娘不?曾葬身洪水,她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前程。

闻掌教便又问她:“你今后有何打算?”

她看着?洪水中御剑救人的一众修士,心中所向已不?必言说。

于是闻掌教替她取了名字,带她回?了淮山,收她为徒,授业传道,这些年来几乎是视如己出。

话至此处,闻掌教像是有些醉了,长叹了一口气道:“那孩子是被我擅自带回?淮山的,没有同年的师兄弟师姐妹,自来就是一个?人,小小年纪,总是孤零零的,旁人说笑?玩闹,她就只安安静静的在边上看着?……”

“因生怕叫我失望,她这些年没有一日懒怠,若论修炼刻苦,比起你那师姐也不?遑多让,偏她所修习的术法又是为天下修士所忌惮的末流,修炼也是十年如一日的独自一人……年少的心事,无人可诉,烦恼苦闷,亦无人可解。”

郁润青回?忆起那些年每每见到陆轻舟,她永远都是孤身一人,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杯盏。

是啊,闻掌教的首徒,十七岁筑基,是宗门天资最高的弟子,她待人疏远,自然人人敬而远之,以至于,这么?多年……

郁润青忍着?心中酸涩,轻轻放下杯盏,目光直直地看向闻掌教:“从今往后,我会陪在小舟身边。天地为证,日月相辅,若有负于她,便是欺天之罪,我郁润青必遭天谴,身陨道消,永无轮回?。”

闻掌教笑了一声:“记得你初来拜见我那日,也曾说过这般话,要立誓时,我那徒儿还将你拦下了。她都不信你,我又怎么?能信你。”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