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知?意的语气?,简直像缠绵病榻的老母亲责问自己的不孝女“我?这边都要咽气?了你竟然?还敢跟外边的野女人勾勾搭搭!”

瑶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反正, 听我?师姐的意思,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钟知?意松口气?:“我?想也不至于。”紧接着又道:“倘若师父辜负了师娘,我?一定是站在师娘这边。”

瑶贞自打拜入师门,衣食住行多?是陆轻舟这个?师姐在照料, 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纵使和郁润青关系亲近, 也远远比不上和陆轻舟的情份, 因此听钟知?意这么说,她便用力?的一点头, 看钟知?意的眼神闪闪发光。

钟知?意笑了,觉得?瑶贞实在是很单纯,三言两语就哄得?她这么高兴,也不想想,事到如?今, 她师父怎么会为?了玹婴辜负她师娘呢。

此时此刻,钟知?意丝毫不担心。

然?而?一连数日, 郁润青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别说忙于课业的钟知?意见不到她,就连陆轻舟也只是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而?已。

“真的!”瑶贞圆目怒睁,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昨日傍晚我?问师姐讨要石榴糕,师姐正好要回小拂岭,便带着我?一道去取,偏我?们两个?一进门,润青师姐就说有事,行色匆匆的,三句话不到就走了。”

瑶贞不会撒谎,必然?是耳闻目睹才会说的如?此有鼻子有眼,这让钟知?意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当日在阿郎山,钟知?意曾无意间听到陆轻舟和沈墨的谈话,因涉及八大逆天术之一的离情,她一直将此事深埋于心,不敢向?旁人提起,而?今想来,再细细一推敲,当真是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

这天底下的事,不怕一万,还怕个?万一,万一她师父就是鬼迷心窍,撞破南墙也不回头,又同玹婴那个?魔女勾搭到一块去,那她们师徒两个?可是谁都没好果子吃了。

钟知?意越想越不踏实,她对瑶贞说:“不行,我?得?去找我?师父。”

瑶贞立马仰起头,十分果断道:“我?跟你一起去!”

郁润青如?今身在北冥,离寒川之境不过数里。初冬时节,此地?已然?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冷得?叫人站不住脚。

瑶贞虽有灵气?护体,但一刮起北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偏头避开直往脸上扑的雪粒子,哆哆嗦嗦地?说道:“玹婴炮制的傀儡为?凶煞邪物?,戾气?极重,即便淮山天灵地?杰可以压制戾气?,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日子长了终成祸端,所以润青师姐便想了个?法?子,用咒阵将寒川的阴气?引入阵眼,形成至阴之气?,再以寒川水洗涤傀儡身上的戾气?,如?此一来,至阴之气?就会渐渐取代?戾气?。”

瑶贞望向?不远处的塔楼:“你看,那座塔就是阵眼。”

钟知?意不禁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瑶贞弯眸一笑:“你说呢?”

钟知?意反应过来了。不论是何缘由,将童尸藏匿于淮山都足以称得?上骇人听闻,倘若走漏了消息,问心宗自是难以向?仙盟交代?,因此童尸一事陆轻舟只能交给?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

既然?如?此……

“都已经找到了压制戾气?法?子,我?师父为?何还成天到晚的待在这?”

瑶贞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殆尽,又义愤填膺起来:“哼!谁知?道呢!”

“你先别急着生气?,终究是眼见为?实。”钟知?意安抚着瑶贞,心里却直打鼓。她虽目睹过流云伞的过往,深知?郁润青和陆轻舟有一段前世的缘分,但流云毕竟英年早逝,两个?人也是无疾而?终,难保流云之后又蹦出来一个?“玹婴”……

万一这前世缘今生续的戏码落在玹婴头上……

钟知?意走到塔楼外的时候都有点脚软了,真怕她们师徒两个?被一块扫地?出门。

瑶贞倒是一心求眼见为?实,没什么顾忌,拽着钟知?意到处寻找郁润青的身影。

天色愈暗,北风愈发强劲,大雪像盐,又像白色的沙子,随着风漫天飞舞,犹如?黄土坡上四处席卷的沙尘,吹得人睁不开眼。

可想而?知?,这并不是赏雪景的好时候。

偏此刻郁润青就站在屋檐底下,正静静地?看着这场雪。

瑶贞和钟知意肩并着肩趴在墙头上,还没有摸清楚状况,决定按兵不动,预备审势而?行。

不过两个人心里都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

不管怎么看,郁润青就是无所事事的站在这里。既然?无事,为?何在陆轻舟面前行色匆匆?颇有刻意回避之嫌。

瑶贞忍不住下了决断:“她分明是躲着我?师姐。”那咬牙切齿的语气?,好像恨不得?把这两年郁润青投喂的吃食都一股脑抠出来。

“怎么会呢。”钟知?意略显苍白的辩驳:“这只是你的推断,没有真凭实据。”

说完,两个?人又睁大了眼睛盯着郁润青看。

风雪漫天,草木结霜,那张如?玉一般的面孔映着雪光,好似有种不近人情的苍凉冷峻,绝非十九岁的郁润青会有的神情。

没人知?道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连自觉早已将世人看透的玹婴也不得?而?知?。

玹婴披着白狐裘,手揣在袖口里,缓步走上前,站在郁润青身旁,余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墙头上的两颗脑袋,不冷不热道:“有客上门,你怎么不迎迎?”

郁润青沾染了霜雪的眼睫微微一颤,像是入了定,才回过神,乌黑眼珠缓慢挪动,视线低垂着落在玹婴身上,也不知?她此刻究竟在看什么,眼神是很温柔的,掺杂着悲悯。

可很快,她又移开了视线,望向?苍穹之下的雪雾:“你这具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与其做孤魂野鬼,不如?信我?一次。”

玹婴好一会才有动作,却是阴沉沉地?一扯嘴角,说:“我?要再想一想。”

郁润青沉默,微不可察的叹息。

玹婴嘴角落下去,也看向?那撒盐般的雪,声音较比方才,略低了些许:“你还没有告诉我?,长寒到底为?何没能飞升。”

“一个?厌倦了尘世,了无生趣的人,如?何能得?道飞升。”郁润青回忆起长寒那跌宕又漫长的一生,神色显出几分寂寥。

长寒信奉之道,乃世无强弱,视同一律,为?此她推翻世家,创建宗门,设立瞭望台,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

可她信奉之道正如?那水中?月镜中?花,仿佛近在咫尺,却也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执念。

玹婴冷笑,为?那一世不配令长寒留恋人间的璇英。

可玹婴并非璇英,她好不容易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她只活这一世,要好好的活,长长久久的活。

不为?任何人,就只为?她自己。

玹婴抬起头,紧盯着郁润青,一字一句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