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寒思忖片刻道:“把伞给我,你先回去,召一次试试。”
钟知意明白了,陈氏门生大多修习剑法,即便佩剑被人夺去,召剑出窍也仍有一战之力?,可伞柄之内的软剑并不能应召,这意味着?一旦伞落在旁人手里,流云是很难夺回来?的,所以?她这些日子以?来?才时时刻刻把伞带在身边。
“好。”流云将荔枝装进布兜里,伞递给长寒,很认真严肃的说:“你要抓紧了。”
长寒“嗯”了一声,学着?流云的样子,也把伞抱在了怀里。
啧。
被流云抱习惯了,冷不丁换个人,钟知意还有点?别扭。
等等!有人来?了!
意识到来?人是盈月,钟知意不由的紧张起来?,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目睹长寒和流云的独处,也就是说,困扰她许久的“关?系匪浅”马上就要有定论了。
“长寒。”盈月走过来?,声音竟然是很轻柔的,颇有示弱的意味。
可长寒却罕见的冷了脸,丝毫没有要理会盈月的意思。
“你真的不打算再理我了吗?”
“……”
长寒沉默片刻,微微偏过头?:“起码现在不想?。”
说到底,长寒不过才十七岁,又生得俊眉修眼,红唇齿白,不论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纵使此刻顶着?一张冷脸,也是难以?言喻的冷俏可爱。
盈月看着?她,大抵所有的不愉快都抛诸脑后了,只?是问:“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生气?”
“我没有生气。”长寒抬眼看向?盈月,似乎想?说什么,可在盈月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然而有些话,哪怕不宣之于口,彼此也心知肚明。
“父亲行事,的确有些不妥。”盈月垂下眸,长睫轻颤,眼波流转:“可他毕竟生我养我一场,你那样说,我才会一时情急……”
原来?这两个人产生矛盾不是因为流云。钟知意猜测,所谓行事不妥,多半和陈氏主君对不落海遗迹的这一番筹谋有关?,长寒最终会叛离陈家,也多半是从这件事上就埋下了隐患。
不过眼下有盈月在,长寒显然还没有生出叛离陈家的念头?。
陈盈月是陈家的大小姐,同时也是下一任主君,她的秉性和作风与她父亲又是那样的截然不同。
陈氏主君对长寒颇为偏爱,长寒对陈家也不是全?无情义,恐怕不到逼不得已,长寒是断然不会选择叛离的。
她会等,等到盈月成?为下一任陈氏主君,到那个时候……
不对不对不对。
钟知意醒过神来?,想?起自己还要给这两个人的关?系下个定论,又屏气凝神的观察起她们俩的一举一动。
长寒和盈月很明显是两个极端,一个外热内冷,一个外冷内热,那盈月已然放低了姿态,长寒却仍旧是若即若离,不咸不淡。
“我们不回去吗?”
“你方才一直躲在那,难道没听见我和阿云说的话。”
“还不是因为流云害怕我。”
“她为什么害怕你。”
果然,身份和地?位的差距是一条不容跨越的鸿沟,三两句话,竟然又说到这么敏感的话题上了。
盈月微微蹙起眉,看长寒的眼神近乎哀怨了:“你一定要这样吗?”
长寒抿唇,望向?波光粼粼的溪水,声音里透着?很缥缈的惘然:“我不知道。”
她自幼在教院长大,那种地?方,不论吃饭读书,还是一言一行,都被严格监管着?,从小被灌输要以?世家血脉为尊,要以?被主君重用?为傲。
钟知意想?:过去的许多年?里,长寒一直都是陈氏主君最寄予厚望的门生,前途不可限量,人人高看一眼,可风起的惨死,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隐秘的种子,她一无所觉时,那颗种子已然根深蒂固。
倘若风起没有死,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又或许,未来?还会有无数个风起死在长寒面前,直至她真正?醒悟。
第112章 流云伞(五)
在人前, 为?了堵住悠悠之口,盈月鲜少同长寒表现的很?亲近,可人后, 盈月对长寒的爱意却丝毫不?加掩饰, 并且丝毫不?在乎两个人之间那极其?悬殊的身?份和地位,正因如此,为?眼?下难得的独处,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示弱。
盈月轻轻握住长寒的手腕,试探着触碰她的掌心。
长寒眉头微蹙,显然有些不?适应, 可也没有收回手, 只是垂落身?侧,任由盈月握着。
仅仅是这样,盈月就?仿佛很?满足,那双望着长寒的凤眸, 映着天上的星子, 赤诚而又纯粹。
钟知意看着这一幕, 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能感觉得到,这两个人还没有进展到情投意合的地步, 想来,对于身?为?家主门生,年仅十七岁的长寒而言,她没有任何理由不?接受盈月一厢情愿的爱。
可长寒不?爱盈月。这原本是钟知意最期望看到的,但不?知为?何, 又觉得有些悲凉。
长寒仙尊,世?人公?认的天之骄子, 万年来绝无仅有的天纵奇才。修习天师道,撰写逆天术,创立问心宗,推翻世?家霸权,随便拎出一样都能称之为?传奇的事迹,却全部出自?一人之手,而历经千帆,问鼎仙盟的那一年,她还风华正茂。
这样一个人,似乎就?该一心向道,不?染凡尘情爱。
她不?爱盈月,自?然也不?会爱流云,更不?会爱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所以直至“飞升”都未曾有过?道侣。
可怜的盈月,可怜的流云……
望着长寒安静冷然的乌黑眼?眸,钟知意没由来的感觉她同样可怜。
“我今日……”盈月正要说什么,长寒怀里的流云伞忽然剧烈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