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知意心里忽然?有点伤感?。虽然?才?短短几?个月,但?流云明显长?高了一些?,如果没有死在十七岁,她应该是可以长?大的。

十七岁……

这样一算,流云只剩下半年时间了。

半年,半年……

看着长?寒冷漠的背影,钟知意无法抑制的替流云感?到?难过。

第110章 流云伞(三)

陈氏主?君对不落海遗迹是势在必得的, 自然不会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所以将前往不落海的陈氏门生分成?了三?支队伍。

第一支队伍里绝大多数都是陈氏主?君认为对陈家不够忠心耿耿的门生,倘若抵达不落海, 不肯为陈家赴死, 又或存着别的心思?,那么回过头?来,迎面便是由长寒与盈月为首的第二?只队伍。

纵使?第一支队伍中有人侥幸取得遗迹中的秘宝和天书,在第二?只队伍的严防死守下,也绝无独占的可能,而第一支队伍一旦葬身不落海, 则由长寒带领第二?支队伍再度入海, 与此同时,盈月退守到第三?支队伍中,以免其他仙门世家趁机夺宝。

显而易见,第三?支队伍中几乎都是陈氏一族的亲传弟子?, 他们的任务只是将秘宝天书带回汉水, 并不需要冒险潜入不落海。

因此, 流云像万花丛中的一棵稻苗, 即便那么突兀,即便格格不入, 也还是被安排在了大后方。

钟知意很清楚,这是出自长寒的手笔。

世间最令人恐惧的是未知,流云在那群亲传弟子?中日子?或许不好过,可远比前往未知的不落海遗迹更能使?长寒安心,何况, 长寒人虽然不在大后方,但?眼睛却在, 手也伸得到。

“天资高又怎样?,区区一个家奴……”

“伯父没给她赐姓,她连家奴都算不得。”

“早晚要给她几分颜色看看。”

“算了算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一贯目中无人,张狂得很,能怎么办呢,少主?素来偏爱她,主?君也是,那上古灵植千丝藤,多么罕见的珍宝,她一张口?,主?君竟然就赐给了她。”

提及千丝藤,众人皆望向不远处抱伞坐在树下的少女。

不知道流云什么感受,被如此凝视的“流云伞”简直脊背发凉。钟知意暗道不妙,这些?人嫉恨长寒,又不敢明?着与长寒作对,恐怕要在背地里使?阴招。

果不其然,没一会的功夫,便有一个衣着富丽的男子?走过来,颇为友善的朝流云一笑,随即说道:“流云,今早我们只是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竟害你掉进了水里,好在是没出什么事?,不然我还真不好和长寒交代。”

流云低着头?,纹丝不动,一声不吭。

那男子?看着她,又不紧不慢道:“说起来,长寒也就罢了,关键是少主?,临行前再三?嘱咐我要对你多加照拂,少主?的话,我自然是要听从?,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怎么也要做到一碗水端平,才不至于叫大家心生怨言,你觉得我说的可有道理?”

他这一句接着一句,乍一听好似客客气气,却是一目了然的憋着坏,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轻易上钩。

钟知意真希望流云能仗着自己那两座靠山狠狠回绝了面前的男子?,可心里比谁都明?白,在流云看来,永远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见流云点头?,男子?面露得意:“那好,今晚就由你巡夜。”

一众嫡系弟子?,无一不娇生惯养,受不了日夜兼程的赶路,故而选择昼出夜伏,可荒郊野岭里安营扎寨,三?五十人全都倒头?就睡,总归是不稳妥的,因此每晚会留两个人在营地附近巡逻,这便是巡夜。

此等苦差事?,轮流着来也是情理之中,流云更没法回绝。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

钟知意心里止不住的打鼓。她已经摸清了溯灵里的规律,一旦时间流速变慢,必定是有令流云伞印象深刻的大事?发生,又或者有长寒的存在。

这会长寒正领着第二?支队伍赶赴不落海,片刻不容缓,显然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一定是今晚巡夜遭遇了什么大危机。

钟知意正这么想着,林中忽然传来异动,窸窸窣窣的,像是蛇在地上爬行,倘若是蛇,单听这动静,绝对不止一条蛇。

向来胆怯的流云此刻却格外的沉着冷静,她紧抿着唇,抽出伞柄中的软剑,如同一只轻盈的小雀鸟,脚尖一点便轻盈的飞身到树冠上。

由上望下,昏暗的林中,竟然是无数藤蔓正朝营地的方向涌来。

钟知意也算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那是绞人藤,思?及绞人藤的恐怖之处,心中不由一惊,倘若营地里那些?亲传弟子?遭绞人藤猎杀,那么唯一活下来的流云,岂不是死罪难逃?

流云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才……

眼见绞人藤越来越近,钟知意简直心急如焚,可急也没有办法,这绞人藤只有饿极了才会出现,不吃饱绝不罢休,斩不尽,杀不绝,除非……

流云伞被迎风抛出,突然升高的视野打断了钟知意的思?路,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流云便已踏着伞面腾空而起,纵身一跃,足有半箭之遥,落于树冠之上,回手召伞,再度抛出,如此不过片刻之间,流云就手持着软剑闯进了绞人藤的根系。

终究是灵智未开的精怪,不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绞人藤不仅将心脏藏在了根系中,还用藤身在四周围绕的似铜墙铁壁一般,于流云而言,简直是明?晃晃的活靶子?。

钟知意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箭步攀上藤身,毫不犹豫的一剑刺下。

草木精怪,已然修炼出血肉,流云这一剑,直接刺穿了那盘根错节的藤蔓,一时红光大现,血水飞射,湿淋淋的溅了流云一脸,味道又腥又甜,难闻极了,可流云却毫不在意,面无表情的用袖口?擦拭掉眼皮上的血迹,拔出剑来,又狠狠刺入,连补了两剑才从?藤身上跳下来。

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钟知意万分震惊。

这就,这就完事?了????

虽然知道流云平日修炼是非同一般的勤奋刻苦,但?见惯了她谨小慎微,弱不禁风的样?子?,钟知意打心眼里就没把她当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可是,如此干脆利落的一剑……她还不到十七岁……

钟知意以流云伞的视角凝注着它的鸿蒙之主?,忽然间就明?白,这便是令流云伞封存记忆的执念。

它的鸿蒙之主?,一个天资极高又懂得韬光养晦的少女,它想,终有一日她会一鸣惊人,会带着它一起名扬天下,她与它,注定流芳百世,永恒不泯。

到头?来呢,她命薄如花,匆匆凋零,它也落得个永不见天日的下场。

好遗憾,好多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