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钟知意的话,郁润青暗暗咬了一下牙,觉得?这个人真是坏。

陆轻舟则低笑了一声,完全以长辈的口吻,温柔而又不失沉稳的说:“你?们两个也早点去?睡吧,别明早赖着不起。”

话音未落,她的脚步似乎挪到了榻前?,郁润青能感觉到她离自己非常近,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极力克制着呼吸平稳。

“嘎吱”一声响。

陆轻舟关了半扇窗。

郁润青既不?痴又不?傻,当然知道她关那半扇窗是怕夜里刮西风,雨水潲进来,也知道她留了半扇窗是怕屋里不?通风,睡熟了会闷热。

她对我还真是很细心很体贴。郁润青这样一想,心就像被绳子捆了一圈又圈,打了一个结又一个结,勒的透不?过气,解也解不?开。

陆轻舟哪里都很好,实?在?是无可挑剔,可郁润青看她,便如同闯山门那日遥遥瞥了一眼的闻掌教?,端庄持重,不?怒自威,叫人望之俨然。

即便这两日相熟了些,陆轻舟的态度也总是温温柔柔的,郁润青仍是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在?她面前?不?自觉拘束,怎么都放松不?下?来,更?别提亲近。

郁润青胡思乱想着,回?过神来时屋子里已经很安静了,睁开眼,满室昏暗,只有月光如水般幽幽冷冷的洒在?青石地砖上。

榻是黄花梨凉席塌,三面围竹,足够宽,却十分的短,躺在?上头必定要稍稍蜷缩起双腿,可腿蜷久了并不?舒服。郁润青翻了个身?,平躺着,一条腿支起来,一条腿悬在?榻沿边,脚尖搭在?了鞋面上。

偏过头看着窗外的月亮,郁润青不?禁轻叹了口气。她是最不?愿意整日唉声叹气的人,可叹一叹,心里似乎就能松快些。

然而她才发出这一丁点的动静,只相隔一道格栅的西屋就传来了陆轻舟的声音:“润青,你?还没睡吗?”

郁润青真想继续装睡,不?过她也清楚自己方?才叹的那口气跟梦呓毫无关系,只能硬着头皮说:“嗯,那个,刚才翻身?的时候脚趾撞在?榻上了。”

不?是还没睡,是睡着了,撞到脚趾,又醒了。郁润青真佩服自己,这么天衣无缝的谎话怎么能张口就来。

陆轻舟问:“痛吗?”

原本为了避免尴尬,说句谎话是无伤大雅的,可陆轻舟这么一关切,郁润青没由来的气短心虚,有一点含混的开口道:“还好,不?痛,不?痛。”生怕陆轻舟追问,她忙岔开话题:“陆师姐,你?怎么还没睡?”

陆轻舟柔声道:“我在?想怎么让你?恢复记忆。”

说到这件事,郁润青一下?子有了精神:“那陆师姐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想到了一个。”陆轻舟似是很犹豫:“就不?知道,是不?是好办法,能不?能奏效。”

郁润青觉得?陆轻舟过于谨慎,毕竟她都死过一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这句话用?在?她身?上简直不?要太贴切,管它是好是坏,管它能不?能奏效,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郁润青言辞委婉的,很正?经的向陆轻舟传递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陆轻舟被她说服,轻声道:“好吧,你?过来。”

郁润青虽然还是个外门弟子,但她看过宗门里的大修士施法,掐诀念咒,干净利落,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她心里想着陆轻舟一定也是要在?她身?上施一个法咒,便毫不?犹豫的起了身?,连鞋都没穿就去?了西屋。

临阳这地方?,冬日冷,夏日潮,实?在?怪得?很,因此家家户户都有一铺火炕,冬日烧着驱寒取暖,夏日烧着驱潮除霉,可火炕不?生火就太凉了些,平常还是睡床比较多,大部分百姓家中都是东屋一张炕,西屋一张床,而白府的客房也不?例外,甚至比寻常百姓家中更?宽敞些,住四个人其实?是绰绰有余的,所以管事才将?她们四个安排在?一间屋子里。

可郁润青摸着黑一走进来,就觉得?这屋子太小了,她才迈了两步,膝盖便紧贴在?了床沿上,被迫停下?来,有心想退一步,又觉得?太刻意,干脆站定不?动。

雨季蚊虫多,床榻四面都挂着轻纱帏帐,陆轻舟似乎是坐在?帏帐里,身?影若隐若现。

“陆,陆师姐……”郁润青小声问:“蜡烛在?哪,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话音刚落,帏帐里便亮起一簇烛光,是陆轻舟点燃了琉璃灯,又将?摇摇晃晃的琉璃灯挂在?了床顶。

“你?进来,免得?有蚊虫。”

“……”

屋里虽然有窗纱,但人进进出出的走动,难免有蚊虫飞起来,饶是外间燃着驱蚊的香料,郁润青手?上也被叮了两个小红包。

陆轻舟不?想让蚊虫钻进帐子里,情有可原。

郁润青这样想着,莫名的,余光瞥了一眼东屋紧闭的房门。

她是知道这样半夜三更?往人家床上爬很不?妥当的,尤其这个人对她而言还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的一个人,可这一切发生的太顺理成章了,郁润青还没来得?及细思,就已经钻进了层层叠叠的帏帐里,跪坐在?了陆轻舟对面。

铃兰浅淡而清甜的幽香在?雨夜里弥漫,陆轻舟穿着一件素白的绸衣,在?烛光下?流淌着淡淡的光泽,看上去?细腻又柔软,郁润青目光扫过去?,停留片刻,霎时间涨红了脸。

她局促的握着手?,搭在?膝头,喃喃唤道:“陆师姐……”

郁润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了。

而陆轻舟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正?穿着的郁润青的里衣,她刚刚挂完琉璃灯,葱白的指尖扶着灯壁,等里面烛火不?晃动了才缓缓收回?手?,而后看向郁润青。

“你?讨厌我吗?”她忽然这样问。

郁润青一怔,摇了摇头。

陆轻舟笑一笑,稍稍靠近了些,在?郁润青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俯身?,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那殷红潮湿的唇瓣。

郁润青倏地睁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陆轻舟:“你?……”她震惊的连陆师姐都忘了叫。

陆轻舟却一副平平常常的样子,甚至有些严肃的盯着她的眼睛:“怎么样?有想起来什么吗?”

“……没有。”

“我以为这样刺激你?一下?,你?或许会想起来。”

“看样子……这办法,不?大行。”

短短一句话,郁润青说得?很勉强,她脸热得?发烫,她觉得?这帷帐里一丝风也没有,她快要透不?过气了。

可眼前?这个人,是她的道侣,倘若她这个时候跑出去?,陆轻舟或许会以为她讨厌她。对于这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郁润青还很茫然无措,可她知道自己不?应当让陆轻舟伤心。所以她只能微微仰着脸,看着陆轻舟,等待着让她能离开这里,出去?透一口气的赦令。

她不?知道,因为她这样安静虔诚的神情,陆轻舟的心里也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在?胸腔里微微颤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