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汉水, 陈氏独大,莫说旁支小辈,连不入流的远亲都能仰仗着自己?陈氏嫡传弟子的身份在汉水横行霸道?。
可真正能称得上陈家嫡系亲传弟子的, 也只有那么三五人?而已, 其中最受各大仙门世家瞩目的便当属陈家主?君的长女,今年不过十八岁的陈盈月。
据说这陈盈月生性孤僻,寡言少语,且行事?作?风非常之冷硬,是出了名的眼里不容沙,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纵使那些嫡传弟子再怎么横行霸道?, 在她面前?也都像是耗子遇到猫,一个?赛着一个?的低眉顺眼、小心翼翼。
“还有呢?”
“这……还有什么?”
“我让你?去?打?探消息!你?懂不懂什么叫打?探消息!这种?人?尽皆知的事?用得上打?探吗?!”
回话的侍从一副倒霉相,唉声叹气地说:“少主?,你?这不是难为人?吗, 那大小姐身边的一个?小僮仆在陈家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我哪里能搭得上话啊, 就这些消息, 我还是跟外院车夫打?探的。”
“玹婴”轻哼了一声,明摆着对这套说辞不满意:“我只知道?事?在人?为!”
“可这到底不是咱们帛州, 少主?,人?在屋檐下啊……”
北境帛州,苦寒之地,远远比不得中原人?杰地灵,“玹婴”天资出众, 常理难教,父母生怕耽搁了她的仙途, 才特意将她送来汉水陈家听学,而陈家还有不少像“玹婴”这样外来的世家子,无一例外的,都是家族的掌上明珠,哪怕寄人?篱下,也学不来谨小慎微,倒是比本家人?底气更足。
“玹婴”从石碑上跳下来,拍了拍掌心的灰尘,一扬眉道?:“人?在屋檐下怎么了?我又不是做什么坏事?!”
“话是这样说……”侍从不明白了:“少主?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打?探陈大小姐的事??既然?要打?探,又何必舍近求远呢?那个?陈家的表小姐不是同少主?玩得很好吗?”
侍从接二?连三的问题,都不是那么好回答,“玹婴”一下子恼羞起来,瞪着他说:“去?去?去?,叫你?办点事?废话这么多,我不用你?了还不行。”
侍从如获大赦,忙不迭地跑掉了。
玹婴冷眼看着侍从的背影,心知在这段溯灵里,长寒就快要出现了。
果不其然?,如轻烟一般朦朦胧胧的细雨下,如水墨一般重重叠叠的竹林间,一袭玄色门生服的长寒正拾级而来。
那门生服是最寻常不过的箭衣,大襟窄袖,腰身较瘦,除了裁剪的还算合身之外,再没有什么稀奇,可穿在长寒身上却格外的好看。
“玹婴”脸微微热,不自觉躲到石碑后,打?算等长寒走?近一些再跳出去?装作?偶遇。
然?而她刚往外探一眼,就见不远处的山门外走?过来一个?青衣女子,手里举着油纸伞,叫人?看不清面容。
玹婴心头?一跳,眼睁睁看着那青衣女子走?到跟前?,油纸伞微微一抬,露出一双狭长而凌厉的凤眼。
岳观雾!
不,应该叫她盈月。
“长寒。”
“你?怎么来了?”
长寒眉头?一蹙,似乎并不想见到盈月。
“玹婴”躲在石碑后,暗暗窃喜起来,可也只窃喜了短短一瞬,便听到长寒说:“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盈月道?:“陈家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长寒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好吧好吧,算我多嘴。”她顿了一下,又问:“你?特地到教院找我,有什么事??”
盈月沉默片刻道?:“下月初便是你?十八岁生辰了,父亲说,要送你?一份生辰贺礼……”
长寒唇角微动,似笑非笑的样子:“赐我陈姓,许我做陈氏家奴,好大一份贺礼。”
向来从容冷静的少女忽然?有些急切,几乎是厉声呵道?:“长寒!”与此同时,紧紧握住了长寒的手腕。
长寒倒是一视同仁,毫不迟疑的掰开了盈月的手,不过语气稍稍放缓:“好,我知道?了。”
在盈月看来,长寒的态度完全是敷衍,她仍然?不放心,唯恐长寒十八岁生辰那日出什么差错,仍欲劝说。
可长寒却不耐烦道?:“你?如果没别?的事?就回去?吧,让人?看见总归不好。”
玹婴在角落里看着盈月那张因为伤心而略显苍白的脸,心中简直有种?难以言喻的痛快。
“玹婴”则恰恰相反。
她从长寒和盈月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两人?关系的不寻常,即便从始至终都在不可化解的矛盾里争执,也是与对待旁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有着难以遮掩的亲近。
“玹婴”收回视线,低下头?,眼前?的画面随之一转,进入到了另一段溯灵里。
她身处在幽静的廊阁上,目之所及是一片假山林,从高处往下看,可以清楚的看到假山中面对面站着两个?人?。
还是长寒和盈月。
玹婴咬咬牙,不想看,又不得不看,只能一边看一边暗骂前世的自己?,真是贱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不知距离上一次时间过去?多久,长寒和盈月似乎还没有和好,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迹象。
长寒那样一双看谁都透着丝丝缕缕温柔与深情的眼睛,难得显现出几分冷淡,她盯着盈月,有些漠然?道:“就因为在这次试炼中阿云胜过了三公子,所以三公子就命人?毁掉了阿云的仙根,凭什么?”
廊阁上的“玹婴”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玹婴虽不知内情,但大抵能猜出这个?“阿云”和长寒关系匪浅,而能被?长寒称作?“三公子”,此人?必然?是盈月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
三公子毁掉阿云的仙根,无异于火上浇油,且这把火烧的十分厉害,几乎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另一边的盈月眼睛微微红,显然?哭过了,这会眼底浮动着一层水雾,也是罕见的脆弱:“我知道?……父亲已经重重罚过他……”
“罚?最多三个?月,他照样活蹦乱跳。”长寒的眼神渐渐冷厉,隐隐透着憎恨:“阿云呢,你?知不知道?阿云如今是什么模样?”
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盈月不由地一怔,随即不假思索的扑过去?抱住长寒:“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会想办法修复阿云的仙根……”
长寒一抿唇,毫不留情的将盈月推开:“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