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晚看过?来时,姜芙自然也注意到了林晚的目光。
那目光里竟然带着怜悯。
她竟然怜悯她,曾几?何?时为她所不屑一顾的女人,竟然开始怜悯她。
这都还不是最扎心的,最让姜芙刺痛的是,方才容璋不但亲自将她送来春莺阁,宠溺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眼里再没有?旁人,还贴心地安排襄王妃作陪,深怕谁欺负她似的。不仅是目送她入席后才离开,还一步三回头地远远看她,新婚夫妻也不过?如?此了。
最令她心酸的是,她似乎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从前她还可以说一句各有?千秋,可如?今那个女人也是二十出头的年岁,却养的似闺中?的少女,反倒是她被蹉跎成了如?今这个德性,以至于自己?看容璋时,都只敢从柱子后偷偷看他,怕他见?着自己?如?今这张色衰的脸。
姜芙一直以为,自己?对容璋只有?恨了,可看到这一幕,却又不得不承认,或许她从未放下他。
姜芙低头,看着酒杯里已然是泪意磅礴的自己?,或许她一切的悲剧,都是从喜欢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开始。
既然一切是从他开始,那便从他结束罢,她没有?能?耐要他的命,但却明?白要如?何?让他生不如?死。
姜芙抬起头,脸颊流淌而?下的清泪,大概是她最后的良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朝着一个侍候酒水的青衣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便端着双耳酒壶逶迤着裙摆上?前。
不几?时,前面传来襄王妃斥责那丫鬟的声?音,姜芙看也不看一眼,径直出了春莺阁,往女眷换衣裳的落英院走去。
林晚的朝服沾染了酒水,襄王妃便要将按个丫鬟拖下去杖毙,林晚考虑到这时平阳长公主的寿辰,便免了她的罪,只说交给?长公主处理便是。
襄王妃本是陪林晚去换衣裳,奈何?有?丫鬟过?来传话,说襄王在男宾席那边儿喝醉了,未免他在皇帝面前胡言乱语铸下大错,襄王妃也只能?同林晚说抱歉。
林晚从宫里带了四个宫女出来,其中?丁香得了容璋的指示,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要去禀告他。就只剩下三个宫女跟着林晚一起往落英院去。
哪想到才刚离开春莺阁不久,便又被叫走了一个丫鬟,说是长公主那边要问话,为着方才那个青衣丫鬟的事?。
这时候林晚都还没有?察觉到不妥,在这样的场合,出各种的意外?也是有?的,直到她行到一处湖边的木屋前,看到姜芙以及她身后站着的陆逸,以及陆逸那露骨的眼神,才知道事?情坏了。
“你们这是不要命了啊,连本宫的主意也敢打?你就不怕皇上?砍你们的头?”林晚挺了挺胸,装腔作势道。
陆逸道:“论玩女人,陆璋可不如?我多矣,嫂子得了我的好处,哪里还会想着告发我?”
眼瞧着身边两个丫头被制住,陆逸又步步紧逼过?来,林晚不及多想,用尽最后一丝?*? 力?气纵身一跃,跳入了湖中?。
即便是死,也绝不能?给?丈夫和孩子丢脸。
林晚坠湖的刹那,看见?有?几?个黑影由远及近,只可惜她的身子已经一半没入了水中?,也不知还有?没有?得救。
第78章
对?于谋害皇后的罪责, 陆逸一力推给姜芙,姜芙倒也供认不讳,甚至不曾用刑便画押认了?罪, 大理?寺判了?隔天午门斩首。
姜家在金陵也算是盘根错节的大家族,可临到头只从?前一个闺中密友秦莺来看望她。
秦莺是商户之?女, 对?于姜芙曾不嫌弃她始终是感念在心,是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来看她,姜芙对?皇上的心思在闺中那会儿她便知道,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都嫁人了?还放不下,还做出这种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的蠢事?,也是十分?地叹然:
“想当初,咱们一同在戚夫子手下念书的那些闺秀,谁能比得过你聪慧?即便是皇后真的死了?, 难道你就能够嫁给他吗?”
“阿莺你不知道?,当初若不是他答应,只要我找到林晚就会救我爹,我又怎会耽误几个月在泉州,我爹也不会死,我也就不会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难道?你觉得他无辜吗?”
在秦莺看来,皇上当时也没做错 , 但姜芙的确是因?为这几个月耽误了?救忠勇侯, 她要恨皇上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
“可你这代价也太大了?吧?眼下不止是你要斩首,你的那些叔、伯、姑、舅全都因?你而下了?狱,而今正等着皇上发落呢。”
姜芙冷笑一声, “阿莺啊,你该不会以为我不知大梁的律法?, 不知道?谋害皇后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吧?”
在秦莺震惊的目光中,姜芙森然一笑,“他们通通都该去死。”
秦莺还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姜芙,吓得直接坐在了?地上,不住地摇头,“不,你不是这样的人,那么多条性命,你不会如此狠心的。”
“狠心?”姜芙似讥讽似轻蔑道?:“阿莺,你不明白,真正狠心的是他们。当初我爹没出事?前,那些人恨不得把我爹当祖宗供起来。结果我爹一出事?,他们立马翻脸不认人。我舅舅从?前不过是个小吏,若不是我爹,哪里能得了?个吏部的肥差,结果我爹下狱后,我娘带着我求上门,却连他人也见不着,不止是我舅,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阿莺,你说他们这样忘恩负义的人,难道?不该死吗?”
在姜芙看来,她所做的一切,皆是合情?合理?,对?得起天地良心,唯一对?不住的便是林晚,可是谁叫她是陆璋的妻子呢?她帮陆璋挡一挡报应,不过分?吧?
秦莺急道?:“便是他们该死,也自有天收,你还如此年轻,犯不着为着这些坏人白白去送命。”
姜芙摸了?摸她不再鼓胀的肚子,笑得十分?地苍凉,“我娘去了?,我爹和兄长去了?,连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阿莺,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去死,难道?继续在那个混账丈夫身边熬着吗?”
秦莺捂着唇哭道?:“你怎么这么傻?丈夫不好,你离开他便是,你主意?这么大的人,又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了?,何必把自己往绝路逼?”
姜芙双目无神,讷讷道?:“他杀了?我的孩子,最该死的便是他。”而后抬起头癫狂地笑着,“他们都该死,都该死,一个都逃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这里,秦莺还有什么不明白,姜芙今日?之?举,分?明就是为了?犯下这株连九族的罪,好将素日?的仇怨一并报了?。
从?前如此明艳大气的侯门千金,没想到竟然落得这个下场,若是皇帝当初没有那么绝情?,是否一切会不一样呢?
狱卒再三催促,秦莺也不能多待,留下了?食盒便哭着离开了?。
姜芙在秦莺走后,用秦莺带来的好菜好酒换了?一盆清水,对?着水面仔细地净面、梳头,她是将门之?后,祖上是开国将军,即便是死,也要死的体面。
等她将自己收拾齐整后,从?荷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金子,一口吞下。
她自问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不论是大理?寺也好,刑部也好,谁都没有资格审判她,她的性命只有她自己能取。
姜芙吞金自杀的消息,连同秦莺与她的谈话内容,一齐传入坤宁宫寝殿外间的书案上。
容璋觑了?一眼凤穿牡丹苏绣屏风内床踏上面色惨白的女子,再看向那折子时微微地醋了?蹙眉,只因?他的视线落在的地方,明明白白地写着一行字难道?你觉得他无辜吗?
这次去麓山,岳父也曾这样质问他:
“我大女的死,难道?你就真的无辜?她变成?这个样子,归根到底是因?为谁?你但凡有点慈悲心,就不会要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