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走回家时，大老远的，娟娟就迎了出来，挽着她的手臂，亲切的叫着，“嫂子，你回来了？我刚看到陆老师了，他好像往食堂那边吃饭去了。”

看娟娟那样，大概是很期待着去上学，秋菊摸了摸她的头，安慰了下，“娟娟，放心吧，嫂子会送你去上学的，哎，你的身子舒服了吗？还有没咳嗽什么的？”

“没有了，全好了，娘说还多亏了你那灵丹妙药呢，走吧，回家吃饭去，娘都在家做好饭了。”

娟娟拉起秋菊蹦蹦跳跳的往家里走去。看样子，婆婆应该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观了，趁着她看自己还顺眼的档，得把娟娟上学的事跟她说了。

回到家里，婆婆虽然没有笑脸相迎，至少也没像往常那样黑着张脸，嘴里小声骂骂咧咧的。桌子上摆着一碗蒸好的茄子干，好像还加了点腊肉，能看到点油星，也算是改善伙食了吧。

秋菊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娘，做好饭啦？”

婆婆破天荒的装好三碗饭摆桌子上，硬生生的说道，“吃饭吧。”

“嫂子，你看娘有点喜欢你了，还帮你装好饭呢。”

娟娟扯了扯秋菊的衣角，小声说道，其实，是想告诉她，可以跟娘提提上学的事了，在这个家一切都是娘做主。

唉，被这么位蛮横无理、尖酸刻薄的婆婆喜欢确实没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此刻秋菊的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重生后第一次感觉心里有了着落。家徒四壁又有什么关系？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拼出个好的前景，她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家了。

也好，趁着婆婆心情还不错，把娟娟的事跟她说说，婆婆平时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在这个家，她还没有跟婆婆好好说过话呢，秋菊在心里把台词背了几遍，放下筷子，盯着婆婆的眼睛说道，“娘，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你看……”

婆婆夹起块茄子停在了半空中，面露难色，有点警惕的看着秋菊，该不会是给娟娟吃了粒药想讨人情吧？因此，硬硬的说道，“商量？么事还要商量？”

秋菊：“娘，你看，娟娟也快满八岁了，我想送她去上学……”

婆婆马上瞪大了眼睛，紧张的说道，“么事？上学？不要钱啊？她去上学了，你去上山挖野菜吗？姑娘家家的上学管个屁用啊？留着以后倒贴别人啊？”

女人就不能上学吗？这是哪门子的逻辑？还倒贴人家？读书可是为了自己，秋菊心里马上就来了气，不过，婆婆几十年的观念了，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回头一看娟娟，眼含泪水，就差哭出来了。

秋菊定了定神，“娘，女孩子就更应该去读书，将来才能嫁个好人家哪，娟娟要是嫁了个好人家，有能力，那你不也跟着沾光吗？怎么会是倒贴啊？”

婆婆冷笑了声，“真是个败家的娘们！嫁个好人？这方圆百里的有几个女人读书？咱是穷鬼，你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吗？你不也没读书？不也嫁了我们春来这么好的男人？哼，你娘家倒是沾了我们不少光哪。费那么多钱去读书，有什么用？天天田里地里的，挖个土种个菜，有哪个是要文化的？”

怎么就说不通呢？秋菊也有点犯难了，婆婆那读书没用的思想简直就根深蒂固，一看娟娟，已经吓的不敢出声了。

秋菊小心翼翼的说道，“娘，时代在变，将来没有文化是寸步难行啊，种田要讲究方法，要科学种田，用哪种农药、用什么种子，什么土地种什么菜，这些都是讲究方法的，没文化能做到吗？”

婆婆听的云里雾里的，不屑的冷笑道，“我一个字不认得，照样种了一辈子的地，还要你来教我怎么种地？文化能告诉你这地里该种什么？娟娟，别听她鬼扯，好好吃饭！”

娟娟满脸委屈，小声说道，“娘，你看黑妞都去上学了，她比我年纪还小呢，我也想去，我可以放了学去山上挖野菜啊，我保证一定不会耽误事的。”

婆婆白了娟娟一眼，“上学、上学，管个屁用哪？不要钱吗？咱家哪来那么多的闲钱？你哥都没上几天学，不照样好好的，春来不是会写几个字吗？回头叫他教教你，会写名字就成了，别净跟着别人学坏！”

娟娟眼露失望的眼神偷偷看了眼秋菊，心中想读书的热情被浇灭了不少，秋菊唉声叹气着，看了眼娟娟，暗示她不要灰心，自己会想办法的。

一餐饭又是不欢而散，吃完饭，婆婆开始摔锅子摔碗的，发泄着她内心的不满。秋菊愣愣的站在一旁，想把桌子上的碗筷收了去洗，一看婆婆那凶样，又不知道该往哪洗去，还是先撤为好。

娟娟眼眶含泪，端了盆鸡食去喂鸡，动作很是熟练，喂完鸡呆站在院子中望着山脚下那栋破旧的小学堂。

秋菊叹了口气，也许自己不该在还没任何把握的情况下，就敲开了娟娟想读书的心门，现在弄的不上不下的，进退都两难。

烦恼的是，这个家不只婆婆一个老顽固，春来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第五十章 秋菊的“本事”

秋菊的一个建议激起了娟娟求学的欲望，她越来越渴望跟其他孩子一样每天都可以背着书包高高兴兴的去上学。

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娟娟可以不必急着上山挖野菜，她得到了一个在家休息的特权，甚至家里的事也不需要过多的插手。这就让她对山脚下那间破旧的小学堂更充满了好奇，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学堂外。

这是一间民办小学，里面就四个年级，到五年级就得跟其他生产队的孩子凑到一块去读，大部分是男孩，女孩就几个人。陆老师也是民办老师，学历也不过是读了个初中，不过，站在讲台上却摆着大知识分子的范。

娟娟躲在墙外，陆老师正在给一年级的孩子上课，其他几个年级的孩子便拿了书本自个自习。孩子们读书的声音深深吸引着娟娟，让她听的有点入神了，仿佛来到了一个神圣的殿堂，哪怕是能这样站外面听一下都好。

窗户的壁纸稍微有些破了，风一吹来呼呼作响，一个年龄稍大的孩子转头一眼看到了娟娟，用书遮住头，悄声跟旁边的同学说道，“哎，哎，石子，你看，外面有个人，在偷学呢。”

石子扭头一看，捂住嘴偷笑着，“她啊？嘿嘿，那不是陆老师的大姐的小姑子的小姑子吗？哎，栓子，把窗户打开。”

坐窗户下的小男孩栓子不明白怎么回事忙把窗户打开，石子说着弯下腰伸长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粉笔头往窗户那边丢了过去。

娟娟为了躲开粉笔头忙把头一缩，撞到了窗户上，吓的哭了起来。

陆老师放下课本看到了躲窗户外的娟娟，大喝一声，“安静点！不好好读书，在吵什么呢？”

栓子为了撇清责任，用手指了指石子，石子笑道，“老师，外面有个人在偷听您讲课，我正想赶她走呢。”

陆老师手拿教鞭，皱起个眉头，走到窗外，娟娟摸着头，擦了把眼泪，怯怯的盯着他看。

“你没事吧？怎么跑这来了？”

娟娟红着脸不敢出声，呆站了会嘴巴轻轻挪动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陆老师叹了口气，没再出声，走回教室继续上课。

石子冲着娟娟扮了个鬼脸，坐窗户旁的栓子警惕的看了看老师，趁老师不注意，拿起书遮住脸，对娟娟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想上学啊？回去叫你娘给你交学费吧，交了学费就可以来上学了。”

栓子的话打消了娟娟心中的恐惧，她笑了笑，“我嫂子说了，会送我来上学的。”

栓子伸长脖子说道，“那你快回去吧，记得叫你娘给你做个书包啊，你看我们都有书包的，用来装课本，嘿嘿。”

陆老师回过头瞪了栓子一眼，栓子缩起脖子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娟娟忙转身一溜烟跑了。

秋菊坐田横上休息，心里老盘算着要怎么跟春来挑明娟娟上学的事，这段时间为了自己的娘家就花了不少钱，一想起那娘家，秋菊心里就怪憋屈的，本来想着再也不想跟他们有什么瓜葛了，偏偏学堂的老师又跟娘家那可以让人气的吐血的嫂子扯上了，真是一茬没了又来一茬。

正想着，侯小花在一旁推了推，“秋菊，你小姑子来了，你看她手上还拿了个水壶，给你送水来的呢。”

秋菊抬眼一看，娟娟正站在小路旁朝她轻轻挥着手，秋菊感觉心里好一阵压力，娟娟这小姑娘也学会讨好人了。

“嫂子，这是用上好的清明茶叶泡的，我特地拿来给你喝的。”娟娟仰起那稚气的脸，一双不大却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秋菊，让秋菊觉得有点难以消受。

秋菊拿起水壶喝了几口，略带歉意的说道，“娟娟，谢谢你啊，拿过去给你哥喝点吧，我呆会再跟他商量你上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