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沈宜秋道:“谢殿下垂问,已好多了。”

尉迟越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太子妃不可掉以轻心,深秋天寒,水边风凉,还是少去园中为宜。”

沈宜秋目光微动,欠身道:“妾遵命。”

就在这时,有宫人在屏风外道:“启禀殿下、娘娘,典膳所送了蒸蟹、姜桂酒和菓子来。”

沈宜秋没来得及说什么,尉迟越脸一沉,挑挑眉道:“太子妃血虚体寒,怎可食此物?”

他扫了一眼两位良娣:“你们侍奉娘娘,怎么也不劝谏?”

宋六娘和王十娘忙下拜谢罪。

沈宜秋哭笑不得,这压根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忙道:“与两位良娣无涉,是妾自己贪嘴。”

尉迟越对屏风外的宫人道:“去典膳所说一声,从今往后,寒凉之物一概不得往承恩殿送。”

他顿了顿道:“既然已经蒸好,这回便算了,孤替你吃。”

宋六娘的肩膀立即垮了下来,低垂着头,眼里已经鼓了两包泪。

沈宜秋瞥见,心疼得紧,知道尉迟越这通发作全是冲着自己,便道:“殿下虽然阳盛,但多食终究伤脾胃,妾虽体虚,两位妹妹配着姜桂酒用一两只却是无妨的。”

尉迟越明知道她是为了两个良娣打算,这番温言款语仍叫他受用,他点点头道:“那便送三对到淑景院。”

宋六娘轻轻吸了吸鼻子,和王十娘一起道:“谢殿下赏赐。”两人心里却不服气,明明是太子妃的螃蟹,倒要他们承太子的情,这太子殿下可真是惠而不费。

沈宜秋趁着尉迟越不注意冲他们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便即告退。

尉迟越却道:“且慢,孤有一事要劳动两位良娣。”

两人明知不是好事,也只能道:“殿下尽管吩咐。”

尉迟越道:“入秋以来,郭贤妃的旧疾发作,孤朝务繁忙,不能前去侍奉,两位良娣既然无事,便有劳两位在院中持斋诵佛、抄写经文,为贤妃祈福,替孤尽一尽孝。”

说是祈福,其实就是变相禁足了,宋六娘和王十娘也不知自己哪里惹了太子不快,心里不忿,却也无计可施,只能领旨谢恩。

两人回到淑景院,屏退宫人,关起门来,宋六娘便撅起嘴:“本来说好了明日要和娘娘投壶的,这下子玩不成了。”

王十娘也叹了口气:“别埋怨了,老老实实抄经吧,早些抄完早些出去。”

宋六娘往地衣上一摊:“这九十九遍要抄到什么时候去!”

她打了个滚托着腮道:“太子殿下方才那脸色真是骇人,眼下想起来我心里还砰砰直跳,娘娘真是不容易……”

王十娘深以为然,太子竟然如此喜怒无常,真是叫她始料未及,也亏得太子妃好性子,若是换了她,恐怕不出三日就要憋出病来。

承恩殿中,尉迟越乜了沈宜秋一眼:“今日孤正巧有半日闲暇,太子妃想赏花么?孤陪你去。”

第41章 画眉

沈宜秋想和两位良娣一起赏花,同伴换成太子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不过她心里清楚,尉迟越这是成心找茬,就是要让她动气,若是叫他得了趣,他往后便会变本加厉地折腾。

折腾她一个人也罢了,就怕他折腾两位良娣今日他们被罚禁足抄经,便是代她受过,她已是十分过意不去。

只有沉住气,顺着他的意思,他见不着她恼羞成怒的样子,不出几日便会觉着无趣。

沈宜秋沉吟片刻,心下有了主意,攒出个欣悦的微笑:“多谢殿下赏光,妾不胜荣幸之至。”

她这笑容无懈可击,连尉迟越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她真想和自己去赏花。

他顿觉这花赏不赏都无甚乐趣,不过既然话已出口,他还是道:“那便请太子妃梳妆更衣吧。”

沈宜秋便叫来宫人替自己梳妆,又命人将画障、榻几、食床、茶炉等物搬去后园水榭中。

尉迟越坐在一旁看了片刻,忽然想起方才王氏托着太子妃的下颌替她描眉的情形,不由有些气闷,站起来道:“孤倒是不曾为太子妃画过眉。”

太子不解风情,画眉这种闺房之趣,他一向嗤之以鼻,不耐烦体会他身为储君,岂有伺候女子的道理。今日也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宫人们都很识趣,听太子这么说,当即行礼,默默退到一边,低垂着头非礼勿视。

尉迟越无法,只得挽起衣袖,拈起湘竹笔管,他从未在女子脸上描画过,好在他雅善丹青,太子妃的脸腻滑如丝,大抵和在丝帛上作画差不了多少。

他学着王十娘方才的样子,托起沈宜秋的下颌,让她仰起脸,她秀美纤长的脖颈便弯出好看的弧度。

尉迟越喉结动了动,低声道:“闭上双眼。”

沈宜秋实在不太放心太子的手艺,那《列女传》图她虽只扫了一眼,列女们的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然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子殿下要在她脸上挥毫泼墨,她也只有舍脸陪君子。

她依言闭上眼睛,却不由屏息,睫毛轻轻颤动。

阳光滤过窗棂间的金丝绿纱,轻柔地落在她脸庞上,窗前竹影摇曳,光点便在她眉心、眼睑和鼻梁间来回跳动,她兀自仰着脸,樱唇微微翘起,不知道自己这模样多诱人。

尉迟越不觉低下头去,蓦地回过神来,双唇离她只有一寸来许。

他悚然一惊,他自小爱洁,连敦伦时都不脱衣,只因厌恶女子汗湿的肌肤蹭到自己,与另一个人唇齿相接,他更是连想都不曾想过。

可是方才他分明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望,想要将那丰润又俏丽的双唇含住。

尉迟越忙坐直身体,偏过脸去轻咳两声,然后提起笔,胸有成竹地落在沈宜秋的眉头上,顿了顿,一笔拖到眉峰。

就在这时,沈宜秋的睫毛一颤,尉迟越的手腕也跟着一抖,笔锋偏出少许,本来恰到好处的眉峰高出了些许太子这才发现,在人脸上作画,尤其是在美貌女子的脸上作画,与在帛和纸上还是有很大不同。

他随手拿起一块丝绵去擦,谁知没能将画错的地方擦除,反倒将螺子黛晕得更开了。

尉迟越只得放下丝绵布,端详了一下,现在太子妃的眉毛一边高一边低,一边浓一边淡,一边粗一边细。

然而经天纬地的太子殿下怎会被区区两条眉毛难住,他不屈不挠,满蘸了螺子黛,凝神屏息,在另一边眉毛上勾了一笔,然后拿起丝绵如法炮制,这里蹭蹭,那里抹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