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缆车里给蒋书侨看自己和女朋友在街上游行的照片,蒋书侨挑眉,“你认真的?你爸妈那儿你怎么办?”
汪巴黎不知道,雪镜下是明媚的脸,伸了个懒腰说走一步看一步,“我爸爱死我了,我舍不得他生气。你呢?”
蒋书侨当时一边给蒋绵发夺命消息一边笑笑,“那我爸不怎么爱我,我舍得。”
汪巴黎笑到肚子疼,说棒打鸳鸯的时候记得喊她,她爱凑热闹。
说好了场面上就这么彼此帮衬一下哪知道蒋书侨饭吃着吃着直接自爆了?离席的时候汪巴黎凑到他耳边,“受什么刺激了。”
蒋书侨嘴角勾了勾,“你不是要看棒打鸳鸯么?”
他的视线延伸至玻璃窗外,四面连树影都是摇晃的白色鬼影,二世谷什么都没有除了绵绵白雪。汪巴黎在灯影中恍惚知道他在看什么,玻璃窗上是暖色吊灯下蒋绵坐在餐桌边安静的身影,面庞像一场新雪,触手觉不到冷。
蒋家好像有剪不断理还乱的一场辩论要打,汪兆元见状把女儿拉走了说要逛逛酒店,他们住在Villa区,天黑了总是不太好走。
汪巴黎只能和蒋家老爷子打招呼,她还记得蒋家这个爷爷,听说妻子死后就再也无心过问任何事情,引得外头都说蒋家是出情种的地方。
现在又多了个蒋书侨?可真有些玄。
老头脸上沟壑深纵总是慈祥模样,只对着蒋书侨招手嘱咐到他房间去一趟。
“嗯,我也有话要和你说,爷爷。”
蒋书侨话音刚落却被蒋绵截了胡,蒋绵站起身也没顾得上凳子翻倒在地,刺耳的声音尖锐拉长在交谈声中,“蒋书侨!”
这一叫颇有些莫名其妙,旁的人属实被他这么连名带姓叫懵了,只有安安嘻嘻哈哈地跟着喊了一句,“嘿嘿,蒋书侨!”
在孩子的童言中蒋绵又忽然软乎下来,小声唤了一声“哥哥。”
蒋书侨不愿意给别人的东西,都是给了自己的。
蒋绵一直都很明白。
走廊中杂乱的脚步声隐入房间,蒋书侨赶时间跟在他身后张嘴就是催促,“长话短说,爷爷昨晚没睡好让他今天早点睡。”
蒋绵已经能猜到蒋书侨要去说什么了,等说完爷爷还能睡得着么?!
眼睛里充斥着一些迟来的觉悟,蒋绵拉着蒋书侨的手急忙解释:“也许是我猜错了的,他根本不知道。如果爷爷知道我们的事怎么会让我来这里?他不会让我伤心的……”
是连吃饭都只会给他夹菜的爷爷,蒋良说等他巴黎回来要给他买套漂亮房子,“绵绵,爷爷走的时候你要在我身边,十几个小时总是来不及看我最后一面,不能飘在外边儿,那些地方再好都不是家。”
爷爷无意的关爱与为了他的长久之计却害得蒋绵这只惊弓之鸟扑棱去了巴黎,怎么也不敢回家。
“你就要和我说这个?”
蒋书侨反手要推门出去,只是蒋绵死死拽着他不让他走,“哥哥!爷爷只是希望我们都好好的,他希望我认真吃饭健健康康,希望你能有个幸福的家庭,正常人都是这样生活的不是吗?这只是他很简单的愿望……”
“很简单的愿望?”
蒋书侨垂眼笑了,大概是人生有太多惊人的节点总是那么相似。“爸把你带回来的时候让我给你做哥哥,他说这很简单。”
“你说你没了我会死,只是想上我的床,你说这很简单,蒋绵。”
这些很简单的事情,蒋书侨都做了。甚至在巴黎蒋绵说起过未来东窗事发的场景,说起过心惊肉跳的坦白,蒋书侨也可以配合,毕竟这很简单,无外乎是一家人自此分崩离析。可那些戏里没有今晚这样的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越是像一家人,越是与他们的终点背道而驰。
蒋书侨捏着他的脸,虎口抵着蒋绵瘦削下颚,“怎么,你现在又要让我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正常人的幸福生活是什么,结婚生子?财运亨通?
蒋绵定定地看着他,饱含着斥责似的怨艾,那些东西他都给不了蒋书侨,但他们偏安一隅过着某种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生活,无法被外人窥视。
“我没有,哥哥。”
“你要去过正常人的生活,除非我死。”
Chapter 60
蒋绵阴沉的自白与以往的退让不同,“我没有开玩笑,蒋书侨。”
这是警告也是决心,蒋书侨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同归于尽的下场,难得,蒋绵终于长脑子了,不会再说出“离开你是因为我希望你幸福”这种蠢话。
蒋绵的死亡警告让蒋书侨悬着的心真正落了地,早晨空落落的床让他记忆再现,毕竟蒋绵曾经卷着铺盖要去任何一个[没有蒋书侨]的世界。
尽管如此嘴上却不依不饶,代价是差点挨了蒋绵一巴掌。
扬起来的手挡不住瞳中的炙热,房门外是蒋立风试探性的询问,蒋书侨和蒋绵同时吼了一句,弄得询问声又似乎戛然而止。
没有挥出的一巴掌代表了蒋绵的立场,代表了他们必须彼此牺牲,像槐山那些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树一样,也许无法紧挨着呼吸,根茎却缠绕在人们看不见的泥土里。
当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蒋书侨差点挨打看上去却挺高兴的,莫名其妙。
回过神后蒋绵捂着抑制不住跳跃的心口说对不起,那么点伤心的念头才缓缓流出,“不要吵架,今天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没有把你丢给别人,因为我知道你只爱我,哥哥,我很放心。”
二世谷只停了一个上午的雪,蒋绵在难得放晴的时刻里替伏琳向沈云道歉,那些大人之间的先来后到也好,盘根错节的情情爱爱也罢,就像沈阿姨说的那样根本不关他的事。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妈怎么说。”蒋书侨皱眉,不知道母亲会怎样回应蒋绵。
“沈阿姨说,爱我是件没有必要的事情,因为我不是她的小孩。”
沈云经年的口吻,总是那么淡淡的,蒋绵的道歉没由头又让她想笑,她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语气如层云中总是见不到的太阳,是无法触到的温度。
不会爱他自然也就不恨。她担不起一声对不起,实在是没必要。
书侨恨吗?也许从前书侨替自己恨过吧。蒋立风从来不去他的家长会,却会跑到旧区陪一个小孩过儿童节。
对于这一点蒋书侨丝毫也不难过,虽然他不知道蒋立风去了旧区也是碰一鼻子灰,蒋绵在幼童时期对着爸爸脾气可是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