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忠心,哀家身边有的是人要比他出类拔萃。但擒拿安陵王这件事,还得是由他去办。”王紫英面若银盘,皮肤白皙,本来是个和善的样貌。然而,她的眼神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锐利与深邃,“哼,若不是李家血脉凋敝,哀家又何必为难自己去用这么一个人。”

王紫英在这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宫墙高耸,她早已忘了宫外的景色是什么样子的。她机敏聪慧,善于察言观色,深知世事如梦,唯有人心难测。

王若存道:“与他约定之日快要到了,姑母放心,侄儿定会将这件事办妥。”

“如此甚好”王紫英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成家立业可不是儿戏,你也要多上心一些。你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却还未娶妻。王家的子侄中,哀家最中意的就是你,你的婚事万不可马虎。”

见三两句话又扯回到自己身上,王若存哑然失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的那些毛病哀家都有所耳闻。”

王若存诧异地挑眉,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有几分措手不及,他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尴尬的微笑,“这又是我爹和您说的?”

王紫神情原本有些黯然,眼神中带着一丝失落,但也只是那一瞬间,她的神情忽然变得锐利起来,“男子相恋,本就有悖伦常,多少人因此受尽苦楚,你也要引以为戒才是!”

王若存简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怎么连这个都和您说。”

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幽怨,直到走出景阳宫许久,王若存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王紫英句句有所指,这让他不得不多想。他的这位姑母还是贵妃时,元贞帝的后宫里还是有不少美人的,皇帝看似雨露匀沾,一碗水端平,可人人都知道,他不曾在哪个妃嫔身上用过真心。

宫中的妃嫔,把毕生都赌在了这一个男人身上,赌对了富贵荣华应有尽有。若是输了,便郁郁寡欢,老死在这深宫中。

元贞帝还年轻的时候,有不少流言蜚语从宫中传出来,后来都被那位手段强硬的摄政王爷压了下去。在雷霆手段下,人人自危,才停歇了这场流言风波。但人人都心照不宣的是,那位王爷过分逾制,常年身穿只有皇后才能夔凤衣袍,出入宫闱禁苑,留宿皇帝寝宫。这其中是不是有元贞帝的一己之私?

他看了看仍旧跟在身后的李福,笑道:“劳烦福公公了,就送到这里吧。”

李福眼观鼻鼻观心,朝他作了个揖,“王大人慢走。”

宫墙依旧屹立如初,历经风雨,一如既往。宫女们来来往往,身影交错。与以往无数个日子一样,将来这样的日子也仍旧会继续上演。

侯府的马车华丽夸张,里面宽大得很,坐三个人绰绰有余。林蕴坐在闻燕雪的右手旁,刘敬就在他的对面。

刘敬看起来满脸不耐烦,他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但是碍于闻燕雪还未发话,只得苦苦忍耐。而闻燕雪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汹涌,只是自顾自地在出神。

马车缓缓动起来,车轮声吱呀作响,原本安静沉默的马车内充满了细小喧嚣的声音。

“那个人你认识吗?”闻燕雪冷不防开口,让林蕴稍微愣了一下,“侯爷是在问我?”

刘敬嗤笑道:“自然是在问你,难不成还是在问我?”

待他回过神来,才明白闻燕雪在问他什么,“侯爷想要问的是不是李进忠?”

“李进忠?”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刘敬微微蹙眉,“他就是海棠?”

林蕴点点头,“实不相瞒,他的事我也是一知半解。早在我入宫之时,他就已经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了,知道他真正来历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太皇太后身边的李福公公兴许知道些来龙去脉,李进忠就是认得他为干爹。”

刘敬忍不住插嘴道:“我们要是能直接抓李福过来问,就不用劳动您的大驾了。”

林蕴不理会他的挖苦,而是看了看闻燕雪,刘敬一而再再而三地插话,他也并未阻止。在林蕴看来,这位侯爷并不是像他表现出的那样不在意他们的谈话,他应当是默许了刘敬的举动。

林蕴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在宫中的干爹曾经与李福公公有些交情,这才得以知道一些事。”

刘敬靠在车壁上,双手抱臂,满怀戒备地看着他:“那你都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肃之。”闻燕雪忽然打断他,刘敬立马坐直了身子,“这几日林大人就有劳你照顾了。”

“不劳烦不劳烦的,这都是我......”刘敬回过神,“啊?”

闻燕雪却不再理会他,“关于此人,林大人知道多少,还望悉数告知。”

刘敬的反应,林蕴都看在眼里,一抹柔和的笑意在他嘴角绽开,刘敬敢怒不敢言,只得暗自按捺在心里。

“我知道的并不多,希望能帮到侯爷。李进忠似乎是罪臣之后,他这一族中尚未及冠的男子皆充入宫中为奴,他是在五岁的时候,被送入敬事房去了势的。”

刘敬不寒而栗道:“才五岁。”

“刘大人心善,为此不忍。可这天底下像他这样的可怜人比比皆是,能活下来总归是老天垂怜。”林蕴说这些的时候,嘴角的笑意仍未散去,眼中却有一丝落寞流露出来。

元贞帝在位之时,安陵王假公济私,借皇权排除异己,好多大臣因此获罪,或流放或为奴,竟也算个好下场,重则株连全族。

这样被牵连的人太多,李进忠的来历愈发不好查了。

正当林蕴还想要继续说下去时,马车却在此时停下来了,闻燕雪伸手制止了他,“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我先着人安顿一下林大人的住处。”

林蕴自然识好歹,他颔首道:“好,那就劳烦刘大人了。”

刘敬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领着人下去了。

林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刘敬什么话也没说。马车停靠的地方是平恩侯府的一处别院,刘敬将人引进去后,随口问了一句,“林大人如今在何处当差?”

林蕴似乎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朝自己搭话,想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在锦宸宫担得一个闲差,平日里便在行商司打理一些俗务,闲人一个罢了。”

刘敬听后点了点头,不知该往下接什么话好。他先前是对他们这些宦官有很大的成见,可在得知林蕴的遭遇后,便对他生不起厌恶之心来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但背后的隐情很少会有人愿意去了解和追究。刘敬仍旧戒备和堤防他,却还是没有找到与林蕴相处的办法。

将人安顿后,他破天荒地嘱咐道:“此地离行商司也不远,方便你少走一段路。”

林蕴低眉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刘大人,我记得这是你初次来京城,行商司虽然还挂着一个名头,但早已名存实亡,只剩下一堆无用的卷宗。我斗胆一问,你是如何得知此地离行商司不远的?”

刘敬愣住了,一张脸逐渐变红。

林蕴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道了告别,便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他笑着摇了摇头。

刘敬办事也算迅速,不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只是神情有些不自然。一进马车,他就嚷嚷道:“将军,你怎么不继续让他说下去了。”

闻燕雪见他脸红得不像话,也懒得去追究,“他说的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是个聪明人 一查便知。”

刘敬道:“既然如此,那庄妃娘娘......”

闻燕雪道:“就算不知全貌,也窥得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