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有一百零三坊,诸侯显贵多居于西京朱雀街西,西京县所领五十四坊之中,平日里门庭若市,宝马香车,喧闹荣华。贩夫走卒多藏迹西市里坊、东市南曲。人们买酒置宴,高声喝越过朱墙,绝不会这么安静。

所以他现在是被闻燕雪带去了哪里?若是出了城......

想到这点,李晟瞬间面如死灰,闻燕雪手中至少有八万府兵,昨天他只带了数百人出现在城内,那他其余的兵只能被安置在城外,豢养在闻家私庄中。京城现在已经被闻燕雪的兵围成了铜墙铁壁,不论他现在身处何处,是真的插翅也难逃!

“不能死,本王不想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李晟口中絮絮叨叨,他扶着门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持之以恒地拍打那扇门。

没敲几下,门从外面推开,李晟被这股力道带得向后仰,跌了个结实的屁墩。他的脸色蓦然大变,捂紧了腰臀,痛到喊不出声。

他抬头一看,来人竟是闻燕雪手下走狗,副将刘敬,他还记得闻燕雪叫他肃之。

刘敬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屑与厌恶,仿佛多看他一下就会脏了自己的眼。

嫌恶的目光在乍然瞥见他脖颈处来不及遮掩的红痕后,更是变本加厉。

刘敬冷冷地哼了一声,径直迈过他身旁,将手中东西放下就要走。李晟趴在地上,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袍角。

“等等,你先别走,告诉本王这是哪里?闻燕雪呢?叫他来见本王!”

刘敬懒得理会他,毫不留情地将衣袍扯了回去,他没有收劲,李晟被他扯得向前踉跄。

刘敬甚至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放下东西就忙不迭地离去了。看他行色匆匆,身上穿着的还是甲胄,似乎是兵戈未止,送饭时顺便来看一眼李晟的死活。

是谁授意,自然不必多说。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李晟的屁股和腰频频受难,可谓是一波三折。他爬起来,去看刘敬拿来的东西,是一碗糙米饭和一碗野菜汤。

李晟锦衣玉食惯了,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便痛苦地全吐掉了,再没有去碰。

刘敬走的时候,将门又重新上了锁。逃也逃不掉,饭菜也粗粝不堪,难以下口。李晟干脆躺在床上摊平等死,浑浑噩噩间,因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屋内没有掌灯,什么也看不见。李晟又饿又渴,浑身上下使不上一丝力气。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人影烛光影影绰绰地映在门窗的实木花格上。

“啪嗒”

静谧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开锁声,李晟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看着两个粗使婢子手中提了灯进到屋里来,一言不发地将已经凉透了的饭菜撤换,她们连半分余光都没施舍给角落里的李晟,拿了碗筷就要退下去。

李晟好不容易见到人,有气无力地叫道:“别走,本王要沐浴......”

两人已经退出门外,不知道听没听见。李晟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爬下床,摸索到桌边。那两个婢子换了些热汤热饭来,李晟将野菜汤泡了饭吃,拿着筷子的手在不住地颤抖。许是饿得太久了,李晟竟然觉得这野菜汤吃起来还挺有滋味。

想他堂堂安陵王,平日里过的都是前呼后拥、锦衣玉食的日子,何曾受过这些委屈。一朝沦落至此,连他自己都没料到,怎就稀里糊涂落入了闻燕雪的手中。他一边艰难地咽着饭菜,一边努力地回忆着。各地纷争早已有之,朝廷也在陆陆续续派人去清剿匪患,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叛军兵临城下......那时候他在干什么。

李晟绞尽脑汁地回忆,那时他好像正在王府中与一众姬妾饮酒作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似醉非醉中有人依偎在他怀中,柔声细语地劝酒,一杯接着一杯往他嘴里灌酒。夜以继日,喝到昏天黑地,人畜不分。

再后来,宫中来了人,到他跟前说了什么。那时他头疼欲裂,连那人说的话都听不分明,只隐约听到一句皇上驾崩了。紧接着,他便稀里糊涂地被人架着放在了马背上,云里雾里不知往何处奔袭。

再然后,就是闻燕雪有如神助般从天而降,银枪乍现,将他挑落下马,这酒才算是彻底醒了。

李晟呆呆地捧着碗,如遭雷击般恍然回神,那他的妻子呢?他的母妃呢?

在这个几近与世隔绝的地方,不论他怎么吵嚷着要出去,都无人理会。那两个婢子又老又丑,还听不懂人话,对李晟提的要求置若罔闻。每日只在送饭时出现一下,目不斜视,耳不妄听。李晟放弃了和这二人交流的想法,也不知闻燕雪是从哪里找来的又聋又哑的奴婢,也真是难为他。

每日送来的饭,他多少会吃一点。他是逃不出去,只能望眼欲穿地等闻燕雪回来,再与他好好谈一谈。李晟将这个屋子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连件能换的衣服都没有,光有一些古玩字画。看来这里不常有人住,应当是闻家的私宅。

转眼间已是过了五天,闻燕雪再出现在李晟面前,他竟然没认出来。

暗夜降临,万籁俱静,夜黑浓稠如墨。那两个婢子没来点灯,李晟缩在床角,用被子将自己裹紧了。静谧的夜让他混乱的思绪平静了下来,他阖上了眼,再睁开。

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廊道上传来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隐隐有些骚乱。李晟没来由感到一丝慌乱,他用被子整个蒙住身体,一动不动地躲了进去。

闻燕雪遣散了下人,行色匆匆地穿过一片回廊,在门外停下,他顿了顿,径直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怎么不点灯?”他出声询问,却无人应答。

闻燕雪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将那盏放在桌上的银雀灯点着,照亮方寸之间。

他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这里和他离开前没多大变化,他一眼望过去,便看到床上鼓起一个明显的包。他回来得匆忙,兵甲未卸,便索性解下腰间的剑,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靠近,拿着手中的剑戳了戳那个包。

李晟缩在被中瑟瑟发抖,察觉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戳了一下他的腿,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蒙在身上的被子被人一把掀开,待李晟借着朦胧的灯光,看清眼前的人后,嗷一嗓子嚎出了声。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来人呐!救命啊”

硬邦邦伫立在床边的是一个身着戎装的汉子,此人身材高大,一脸浓密的胡子,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他。

闻燕雪看着李晟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般惊慌乱叫,额间青筋忍不住跳了几跳。

“蠢货,住嘴!”

有的人胡子长得快

第3章 从心

李晟暗中寻思,这声音听着怎么那么耳熟,他按下砰砰直跳的心,战战兢兢地抬首偷瞄眼前的人。

此人高大威猛,气度不凡。一双漂亮的凤眸从潦草的胡须乱发中直直看过来,带着几分沈懑,怒形于色,依稀能看出几分美男子的模样。

他们武将在外行军打仗,常十天半月在荒野山谷中奔袭,不眠不休,风餐露宿几百里,哪里顾得上倒饬自己。于闻燕雪来说是家常便饭,他早习以为常,但看到李晟反应这么激烈,他心中竟隐隐有些怒气。

闻燕雪不顾李晟的抗拒,单手将人拎到近前,凑近了在他颈窝处嗅了嗅。这动作有些暧昧,李晟感觉到一股浓烈炙热的男子气息扑在脖颈上,他缩紧了脖子就像一只鹌鹑般一动都不敢动。

紧接着他便听到闻燕雪嫌弃地说道:“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