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仙的后事解决后,你也得重回西部了。如今兴患如面上之痈,不尽除迟早恶化,届时荆国酣睡都不得安稳。朕不仅要收回失地,还想继续北进、西进……乐仪,你愿意将来像你母侯那般独自掌兵,帮朕做这征伐之事吗?

乐仪正色跪下道:“臣愿意,随时等候陛下驱遣。”

圣上一笑,为她拟了一道旨意,让梁穹去南郡陪伴侯卿魏琅声,随乐仪一起离京。

梁穹终于挣脱了黄金笼,身体和气色都有所恢复。他将灵牌随身带着,在乐仪的最后一次询问中与她告别。

乐仪点点头,不再苦言相留,对子昂道:“那我就把他交给你了。”随后与两人分别,向着西部战线而去。

“庶卿想往南还是往西?”子昂问。

梁穹曾随魏留仙生活在京都和春台,但两人对春台恐怕都没多么满意。他喜读游记,心中装了许多美景,罗子昂此时发问,他却只想起一个与美景无关的地方。

“我想去一次圣乡。”

“圣乡?”

梁穹点头:“听闻成璧是从圣乡将她尸首带回的,我想去那看看。”

西部还在战火纷飞之中,好在大亭已经收回荆囊,子昂知道梁穹仍怀着与她同死的执念,于是答应道:“那好,奴陪你去圣乡。”

两人骑马走在逐渐放暖的冬末,到达圣乡时,黄原之战已经打响,圣乡的郊野随处可见新草嫩芽,破碎的旧神殿内,真嫄塑像倒塌的巨石已被清扫干净,屋顶和围墙整体破开,等待开工重修。

魏留仙与成璧走投无路时藏身的废墟,与现在相比判若两处,唯独神祠后被烧成木炭的枯树仍旧保留着,从根部蘖生了新芽。

梁穹没找到他想要的关于魏留仙死亡的痕迹,倒是因崭新的一切微感欣慰她若非卒于绝望的凛冬,而是消失在鲜妍可爱的春日,激发的想象也会截然不同。或许她和成璧在生命的最后曾经紧紧拥抱,或许将微笑定格在暖阳之中,梁穹如此想着,与子昂在庙内跪下,向曾矗立真嫄雕像的地方庄严地叩头。

“若真嫄有灵,将我带去公主身边吧。”

他如此说着,回应他的是和煦春风。

几日后神殿旁的林中多了一丘新坟。西部人经历惨烈的战争后,对生离死别更有共情,修神庙的工人见子昂独自埋葬故人,便一齐过来帮忙,树碑坟丘,夯土栽树。

那碑上刻着两个名字,其一与令西部铭心的公主名号相同,她们猜想这坟丘的树立是为纪念,毕竟传言中公主卒于圣乡。

北境战火何时停歇?蘖芽的新枝何时茁长?祈祷重逢的灵魂,可会相聚于来生?

那坟前香火不断,培下的花木也一年比一年繁荣。

经历八个春秋之后,最初树坟的男人就再未出现过了,上香扫墓者却后继有人,是已经长大的西籍孩童。一座新的神祠也在原址修建而成,人们照旧颂赞、耕种、休养生息,舔舐伤口,重建家园,只有那令白膏发光、扑灭烈焰的神迹,似乎从未出现过。

当注视的目光化成轮转的红日白月,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不辨昨昔今朝,前桥突然于混沌中听见耳旁传来一声耳熟的调侃:“醒来吧,梁庶卿已等不及来找你了。”她蓦然睁眼,在阳光刺入视线的同时,两行眼泪也汹涌着滑落面庞。

终于结束了!全文终!

(开玩笑的)

0189 189.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1.

顾不上找诱荷算账,她立即起身将重现眼前之人紧紧抱住。梁穹一如既往配合地张开双臂,与她相拥,暖人的温度正从那具身体传来,也让她在惊涛中翻卷的心重新回到平静的良港。

闭上双眼,任泪水夺眶而出,被他衣袍的经纬吸饱。那股熟悉的体香萦绕在鼻尖,激荡在心上,重逢的命运似乎被封印了千百载,如今经过漫漫征途,终于回到期待的轨道。她满心的欢喜和庆幸无以言表,唯有紧紧收拢双臂,将那切实的轮廓拥在怀中。

梁穹尚不知一梦之间足以闪过多少往事,拍着前桥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殿下发噩梦了吗?别怕,梦是反的。”

梦是反的。这话又让前桥落泪。命运的颠倒,生死的轮转,前世的错过和遗憾,都化作轻烟一梦,向着相反向转变。

彼此相拥的怀抱几乎没有一丝缝隙,梁穹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在耳旁,前桥骤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同样的心跳,同样的热度,那时只让她惊奇,生活在书中的角色当真长出了血肉。如今心脏如此真实、如此强力地搏动着,却滋生出一股庆幸和欣喜

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还好噩梦醒了,爱人还在身边,还好一切不晚,没说出的话,还有机会表达。

“梁穹……”

“是。”他低低应道。前桥破涕为笑,在他怀抱中一字一句道:“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

在她这声表白之后,梁穹的手臂收得更紧,相处这么久以来,很少如此直白地表达在意,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耳廓染上幸福的红潮,回答道:“我知道。我也爱你,殿下。”

从前总觉得情谊到了,心意不必明言,如今才懂这句表白千钧之重。

心情在温热包围中重回平静后,前桥得了机会细细回想,在她赶赴战场前,梁穹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不想独自留在府中,或许正是冥冥中对阴阳相隔的担忧吧。他不知道魏留仙在“原著”中经历过什么,但那些说不出道不明的第六感,也让他格外敏锐。

战场的确九死一生,她也曾命悬一线,还好有诱荷这个天降bug帮忙,才得以渡过难关。

啊……对了,还有诱荷呢。

前桥心中冷笑一声,隐瞒秘密最多的就是她,引起一切的也是她,现在还好意思大剌剌地坐在一旁,对着相拥的两人面露慈祥的姨母笑,好像自己有莫大功德。

对她的清算可以稍后再说,当务之急是一解思念之苦她实在太渴望见到大家了,即使是一向相处别扭的安吉,此刻来公主府拜访,都能得到她真诚的拥抱。

梁穹适时道:“昨日殿下说要召集府内诸人,在下已将大伙儿叫齐了,殿下感觉好些了吗?是现在去,还是想再歇会儿?”

前桥丝毫不记得自己为何下达这个指令,而“昨日”在她的时间线里早就杳然远去,模糊不清。她反问梁穹道:“我为何召集大家来着?”

她一向记性不好,梁穹也没有过于意外,解释道:“殿下最近心情不佳,大家做得不太好,常惹殿下生气,您大概是想给府中诸人立立规矩吧。”

啥立规矩啊?怎么就心情不佳了?前桥完全不能共情,只道:“快带我去吧,很多人许久不见,挺想念的。”

她所谓的“许久”,在梁穹看来不过几个时辰,虽然心觉疑惑,却没发问,陪她前往会客用的厅堂时,离着很远就能听见众人的笑声,前桥心头一动,制止了侍从的通禀,悄悄进门,但见一张张面孔齐聚堂中,三两围坐,满室欢乐。

成璧、子昂和宁生正凑在一处,不知聊着什么,宁生的话音刚落,成璧就爆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子昂也跟着微笑摇头,那场景和谐得让前桥热泪盈眶。再看另一边,孟筠正拿着几份图纸与何缜耳语,手指在桌上来回游走,年轻的储卿故作成熟地捂着下巴,不时与孟筠交流意见。

众使奴相对而坐,衣着打扮各有千秋,前桥头一次没有因人多无法兼顾而头疼,只感叹这着看似普通的幸福,是多么难得的美景。

“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