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穹苦笑着叹了口气:“有什么好不好的,最差也不过是像从前那般,还能坏到哪里去。”

他刚进府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

魏留仙和女皇赌气,又为自己曾经的隐瞒大动肝火,匆匆行过纳卿仪礼后,便在深夜离去,从此大张旗鼓地住在青楼,让耻辱和闲言砸在他这位庶卿身上。

那段时间才是最难熬的,不过他都成功忍到她气消了,回到他身边。其后虽不能说是琴瑟和谐,至少相敬如宾。如今她一声不吭地带了使奴出门,还夜宿别处,到底是彻底厌弃他们了,还是又要不顾大局,在二皇子婚礼前夕闹事呢?

梁穹不禁气恼起来,为何自己总是这样,做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觉心口烦闷,便披上衣服出门走走,可刚踏出院门没两步,一个奴仆便小跑过来,将一枚小令牌塞在他手中,而后又迅速跑开。

他把那小令拢入袖口,眼睛四处看了确定无人,才退回房内。

把令牌左右剖开,中间露出一截纸,展开后只有三个字:“速入宫”。

梁穹皱眉看了那三个字许久,才用掀开灯罩,让火舌将它燃尽,火光映着他的面孔,显得阴晴莫定。他再没心思入睡,熬到天明,便唤人去寻前桥。

“将公主寻回,我有要事相商。”

0018 18.庶卿与梁小郎(梁穹人物志1)

1.

当被人火急火燎地找到时,前桥正和乐仪在行宫前支着摊子,门前的路上排出四组长长的队伍,好像一条天河。但组成“天河”的人实在不够体面,多数灰头土脸,带着用麻袋装的家当,甚至还有几个浑水摸鱼的乞丐说是“天河”,倒不如“泥石流”更贴切些。

离着挺远就能听到乐仪不耐烦的声音:“都说了不要捏泥人的,自己不会看招聘公告吗?……什么?不识字?不识字你就过来凑热闹,跟你有关系吗?”

她由于太过凶神恶煞,已经吓跑好几人了。相比之下,宁生和子昂面前的队伍更长,大家早就听说这里坐着两个俊美异常的公主府使奴,纷纷过来看热闹。

这些群魔乱舞之人令前桥头疼,有真才实学且符合条件的实在不多,反而一大堆是浑水摸鱼看热闹的,这可苦了她们四人。没有办法,前桥只好叫来一个负责抄录的教员,站在一旁高声宣读文件。

“诸位听好,这是本次招工基本要求,请各位对号入座。若是到了考官面前,被发现不合条件,却想浑水摸鱼,罚银五十!”

她说到最后一字,立即全场哗然,不少人跑出队伍。转眼间排队的人就走了1/3,前桥又气又觉可笑,便让那位教员从队首走到队尾,来回宣读。

初筛的麻烦已经得到缓解,前桥刚想投入工作,又被人拉住。

“公主,您果然在此!”

前桥见他眼熟,似乎是府中奴仆,问他有何事,那人急道:“梁庶卿派奴传话,让公主速回府,有要事与您相商。”

“什么要事?”

对方却摇头,表示并不知晓详情。

前桥烦闷起来。今日是第一次招聘,如此火热的场面,梁穹把自己叫回去做什么?但面前的人一问三不知,坚持声称梁穹有要事,她只能听信。

前桥对乐仪嘱咐一番,同成璧一块乘上车轿,回府而去,路上听见街道上传来和自己相关的只言片语:“听说了吗?公主招铁匠的队伍就在行宫不远处,周围有本事的人都去了,咱也去看看热闹?”

前桥把耳朵贴在车壁上听,脸上漾出得意的微笑。

街头巷尾风声正炽,公主府却格外冷清,梁穹并没同往日那般在门口等着她,前桥于是步入东院去寻,发现梁穹正站在书房内,被人侍奉着穿上一套礼服。

“殿下回来了,请坐。”梁穹回头道。

前桥坐下,因口渴饮下一整杯茶水,问道:“出什么事了?”

“殿下近日在外忙些什么?”

前桥愣了愣,答道:“你不是知道么?我办了个厂子,正招工呢。”

“是吗?厂子是经营何业的?”

前桥因他的盘问皱眉:“到底什么事?你要是为了问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时间不可以?干嘛现在把我叫回来?”

梁穹就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沉声道:“在下询问了殿下昨晚派出的车夫,听闻殿下在京郊有处宅院,置办了许多日用器具、冶铁高炉,还将使奴尽数送去此处。殿下准备这些,是要筹备何事?”

前桥不悦道:“你要是想知道,问我不就好了,干嘛偷偷打听?”

梁穹严肃地看着她:“在下正在问,可您也没回答。”

前桥为他莫名其妙的严肃生起气来。今早的招聘有多重要,如果没有自己看着,那群半吊子指不定招出什么奇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回答问题不难,等我回来再详细解释,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梁穹点头道:“可以,但在殿下没说清楚前,还是莫要出府了。”

他向左右奴仆打个眼色,那两人立即立在书房门口守着,一副枕戈待旦的模样。

梁穹则将礼服穿戴完毕,对怒视他的前桥平静道:“在下要进宫一趟,未回府前,劳烦殿下务必待在此处。”

2.

他退出去,随即嘱咐人关门落锁。前桥感到一股怒火冲上脑门,立即大喝道:“大胆!你凭什么下令关门,这里到底是公主府还是你梁府?我做事为何非要经你同意?”又见成璧在门口,唤他道,“梁穹以下犯上,你是护卫,就这么看着?”

成璧却未立即帮她,而是劝梁穹道:“你是要进宫?有话好好说,何必剑拔弩张?”

他和稀泥的态度已经让前桥意识到不对,哪有亲卫眼睁睁看着主人被架住,不一手刀干翻对方,而是有商有量的?成璧根本不是自己的人,完全唯梁穹之命是从。

莫非公主府早就被梁穹架空了吗?

梁穹道:“我没时间耗下去了。我回来前,你好好陪着公主,万不能让她出门。落锁只是无奈之举,我不知进宫所为何事,不想节外生枝。”

成璧犹豫地看着她二人,最终还是咬咬牙,对前桥道:“稍安勿躁,庶卿有其考量,不如在此稍候,等庶卿回府再仔细商讨。”

前桥听他已经站好队,根本不维护自己,气不打一出来,恨声道:“梁庶卿好高明的手段,使奴是你的人,亲卫也是你的人,就连这帮奴仆都只听你的。公主府如同空壳,我还在这里做什么?不如将这府邸给你,可好?”

梁穹本欲动身出发,听她这话,又立即快步走回。他双目带着失望和痛楚凝视她的双眼,反问道:“殿下说什么?”

前桥瞪着他,梁穹道:“您可知我为何要进宫?您为何置办外邸,广募铁匠?盐铁皆为朝廷专营,您为何染指?什么时间不好,偏偏赶在与兴国联姻典礼还有七日的节骨眼上?上述问题您大可拿话搪塞我,可若圣上问起,您搪塞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