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窝囊了!就没见过魏留仙这么窝囊的女主角!武功不会,心术不行,你的大荆国都要玩完了知道吗?!你写什么梧国野蛮人啊!你有能耐搞这么多男的,怎么不设定女尊一统呢?在这儿玩什么三足鼎立呢!”
“我可搞不定了!我搞不定大不了回去考试,你……”
她的话音未落,手环突然红光一闪,竟有一个声音唤道:“前桥。”
她的抱怨立即噎了回去,几乎激动得破了音:“我在!我在啊!”
然而诱荷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报告“今日”的日期,前桥一听,和记忆中很久之前的时间还能对上,可那是大半年前的事了,时差已经扩大到八个月。她耐着性子听完已经听过无数次的话,情绪从狂喜到麻木,到无动于衷。然而接着,一句陌生的叹息映入耳中。
“前桥,我也在疑惑,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我们会彻底失去联系吗?或许我不该执着于以这种可笑的方式,为你剧透接下来的人生,因为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才是浪漫之所在。”
浪漫?
不是,命都快没了,还“浪漫”?
前桥对此嗤之以鼻,诱荷则继续说道:“难道正是这个缘故,才割断了你我的联系吗?那是更高纬度的安排,连我也看不透。”
“我会一直尝试着找你,但我也相信你能处理好一切,即使没有我的参与,你也可以的。或许你也不该执着于我说的话,甚至不该执着于我,大胆舍弃掉既往,才能破茧成蝶。”
都生死关头了,她说什么心灵鸡汤啊!
前桥几乎想把手环摔了泄愤,却只能望着熄灭的屏幕,愣愣地看了很久,随后珍重地收好。
0169 169.神明的真容
1.
诱荷的心灵鸡汤正如前桥设想那般毫无作用,战火还在黄原府城炸响,玉龙也持续陷入胶着,西边的战况裹挟着令人在意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入侵的敌军士兵被邪术驱使,死尸不倒,枯骨生肉,从八百云关浩浩荡荡南下的,是一支活死人军队。
活死人?
捕风捉影的传闻中,骤然出现一条熟悉的描述,让前桥想起兴国那些奉阴婆祭司,不由得看向严珂,对方投来的目光里也是同样的警惕。
“什么是‘活死人’?”
“据说即使被斩了头,都会爬起继续冲锋,那些家伙根本不是人,简直是妖怪!”
负责打探消息的人只是如实叙述风闻,却让大部分在场者斥为荒诞,一军官忍无可忍,离席骂道:“军情紧急,岂容你信口胡言?想用这等荒诞不经之谈,蒙骗储君和严帅吗?”
那人百口莫辩,唯有对着前桥和严珂叩头不迭。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都是属下的姊妹从逃难的黄原人口中听来的,不敢欺骗!”
严珂沉默着,既没有训斥,也没有对流言盖棺定论,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前桥,那眼神像是在说,八百云关被一日攻破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可这解释又带来更深的忧虑。
“殿下,若真是这样,恐怕黄原府也危在旦夕了。兴国从哪收罗来这么多祭司?”
这个问题只有询问当事人,才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好在前桥来北境时为防万一,携了陆阳同往,又因厌烦他以古怪的样子咕哝,将他和各种杂物一起摆在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如今为打听活死人军队的消息,终于把陆阳挖了出来。
她看着盒子中扭曲绵软的条状物,即将遗忘的视觉冲击再次回归,霎时佩服起乐仪的心理素质她是怎么忍住恶心和这群东西做伴一路,还能涌现出“共享活屌”的脑洞来的?
“陆阳,兴国祭司有多少人?能组成一支军队吗?”她忍着恶心问道。
“您当祭司多么常见?那是高阶修行才有的缘果,举国上下,也不过一百来人。”
重见天日的陆阳还带着憋屈的愤懑,回答的态度也有些恶劣,前桥耐着性子又问:“按照你对自己身体状况的了解,祭司有没有可能凑成一只无往不利的军队,不知疼痛也不会死亡地对敌国发起冲锋?”
陆阳听后,嗤之以马眼儿:“我就瞧不来您这副目空一切的样子,仿佛天下都要围着你们贵族的需求转。
“信仰是高于国别的东西,你看到不灭的身体,就只想着驯化为士兵为国牟利,真是粗鄙。兴国从来不会将我们看成战争工具,也不会留下某个器官供人消遣,他们向来尊重我们的信仰和人格独立,这和荆国脑袋根本讲不通。”
“我是什么脑袋有关系吗?动不动就‘荆国脑袋、荆国脑袋’的,还人格独立?”前桥也嗤之以鼻,“你觉得自己仍是尊贵的祭司呢?我看无论是你的神还是你的王,都不会顾念什么独立人格。把祭司派上战场,用不死之身磨钝利刃,可比牺牲战奴有用多了,能用你们打仗,何乐而不为?”
陆阳冷冷道:“你可以侮辱我的灵魂,残害我的身体,却不能污蔑我的信仰……”
去你的狗屁信仰!前桥将盒子一扣,随手把陆阳丢回杂物之中。
虽然陆阳不肯承认,但祭司大军存在的可能性仍旧很高。如果兴国境内只有一百来人拥有不死之身,那么西梧呢?兴人信仰的激进奉神本就是西梧文化入侵的产物,如果他们练就了数倍于兴国的不死之士,把兴国视为国宝的祭司通通派上战场,怎么就不可能了?
割掉身体,只留下一根阳物都能存活,在谁眼中不是耐久度增倍的杀伤性武器?这时还寄托于君王或神明的人道主义,才是幼稚。
她不像陆阳身在局中,一叶障目,可看得清醒也带给她更多担忧如果面对的敌军真是拥有不死之身的奉神信徒,黄原的破局之法将在何处呢?
来不及担忧千里之外的黄原,面前的困境就步步紧逼,丝毫不留喘息之机。严珂接到急报,称前线告急,她连忙亲自驰援,不久后便鸣金收兵,表情凝重地赶来见前桥。
“的确像我们担忧的那样,敌军只有两千,却都是奉神祭司那种杀不死的士兵,将士们如何拼杀都无法杀尽。再战下去恐怕要被拖垮,臣已下令收兵,坚守不出,但军中妖言四起,有人心涣散之势。”严珂肃穆道,“殿下,情况怕是不妙啊。”
2.
几乎所有士兵都亲眼见证敌人是如何英勇无畏、杀不死也打不退的,八百云关被破的消息令人忍不住遐想,是否类似的苦果也要轮到玉龙来吞,至少对于现在的战况而言,这猜想并非空穴来风。
荆军以守待攻,气势急转直下,前桥在军中巡视时,也有不少揣测飘入耳中。
“西部无佑,就是真嫄香火不继之祸,放在历朝历代,从来就没有人能攻破八百云关!如今只怕连圣乡都不保了。”
“谁让咱们圣上不言鬼神?唉,可若这世间当真没有妖邪,我们看到的杀不死的敌人,又是什么呢?”
前桥突然想起从南郡回京后,还有件事被她忘了,就是圣乡重修真嫄庙宇的事。但即使她没有忘,那个节骨眼也不是开口的良机。
当初皇姊用了十年移风易俗,明面上是消除先帝冗祠的积弊,将财富从神庙转移到国库,实际上是消除人们心中对“天命神授”的执念,让魏留仙的支持者孤木难支。她的确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可十年来思想阵营上的沉寂,也给了异端可乘之机,此时此刻,前桥在军中留意士兵们的想法,以为听到的会是“不怕对方有妖邪,我们有真嫄护佑”云云,然而不是,没有一个声音这样说。
就连像陆阳那般愚蠢地笃信神明之人,都寥寥无几。
“神明无佑”,她们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并非否认真嫄存在,只是觉得真嫄不会再眷顾遗忘了神明的子民。这十年来,由偷偷祭祀,到省俭流程,再到仅在心中礼拜,“神明无佑”与“神明不存”的差别已经几不可见了。这变化在十年间沉默地上演着,仿佛无害,但当问题一夕爆发,才发现克服恐惧的坚定信念都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