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啊,一点儿都不知道给我面子!”乐仪忿忿抱怨,前桥却听得直笑:“还有一位焦大娘呢,我倒要看看还能听见什么。”
乐仪带着她来到一处军营,经人带路找到焦大娘所在的营帐。可焦大娘不在,帐内只有一位留着长髯的男子。前桥以为还要等一会儿,却见乐仪立即走入行礼,对那男子热热切切地唤道:“恩师,徒儿来送请柬和礼物了。”
在前桥的疑惑中,男子笑着拉起乐仪:“听说啦,是翼亲王家的孩子,与你又自小相识,这姻缘真不错!乐仪啊,听闻那公子以前曾许过几门婚约,既然皆无缘份,嫁入南郡也是冥冥之天意,你可别因此慢待他。”
乐仪点头:“当然不会。恩师,这位是公主殿下。”
被推到所谓的“焦大娘”面前,前桥只好暂时藏住疑惑,与乐仪的恩师寒暄,等告辞了焦大娘,从军营中走出后,前桥才憋不住道:“你叫他‘大娘’,我还以为是个女的。”
乐仪哈哈笑道:“‘大娘’不光是对女子的称呼,在特殊情况下,也能表达对男子的最高敬意。只有学识卓著,或为国家做出突出贡献者才有此殊荣,寻常男子是担不起‘大娘’二字的。”
原来如此,焦大娘若是前桥闭眼想象,只会看到一个带着头巾拿着菜篮子的敦厚妇人,可在荆人眼中,“娘子”是统称,“大娘”则是尊称,又可延伸出对卓越男子的礼赞,这简直太有意思了。
下次孟筠再说要醉心事业,她就可以送上真诚的祝福:“希望你早日成为‘孟大娘’。”
4.
前桥此时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来南郡一趟,正如乡下人进城见世面,那是增长见识,查缺补漏来着,可怜她在兴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都没学来什么,反在南郡滋长了文化自信。
这得益于乐仪内心扎实的文化认同感,也得益于她时而冒出的奇思妙想,她望着来往行人,又对着某处店铺跃跃欲试。
“既然婚礼还有时日,正好可以去纹个图案,新婚之夜吓收哥一跳,哈哈!你要不要随我去?”
她还想刺青?前桥反正没事干,就陪她一起。乐仪并未详细描述她要纹刻的图案什么模样,只说要个“球”,那工匠就心领神会,带她进去。
前桥猜着所谓的“球”,又是南郡文化中约定俗成的密语,便不急着打听它的意思,反正当乐仪出来后,纹了什么她一看便知。于是前桥耐心等在外间,喝着茶水阅读店家提供的书籍,等她看到一半处,乐仪终于笑着出来。
刚见了她的面,就兴奋地撸起衣服给她看。
“霸不霸气!”
前桥眨巴着眼,望向那不知所云的图案,棕褐色的线条还在她腹肌上微微红肿着,可即使红肿不在,她也觉得无法识别这等抽象的艺术,看了半天不得其解,问乐仪道:“这就是‘球’?”
乐仪笑道:“是啊。”
“我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前桥皱着眉继续打量。那纵向的褐色纹路密密麻麻地从腹部向私密处延伸,绕着肚脐形成弧形,远看像一个人指腹的斗纹,近看则像树皮的皴裂。它不仅不好还有点怪,前桥琢磨了半天,突然把它认出:
“妊娠纹?”
啊?这艺术太超前了吧?哪个姑娘会把妊娠纹刺青在平坦的肚子上啊!
乐仪点头道:“只有孕期,女子的腹部才会显出这种纹路,等生完孩子,有人的纹路就消失了。所以只有刺青的方式,才能将它永久保存在身体上。”
为什么……要永久保存呢?
在前桥的印象中,这是令无数准妈妈苦恼的东西,它意味着肌肤的松弛、青春的流逝和外貌的改变,人人都在想方设法将它除去,抹去生育带来的伤疤,把身体恢复成青春年少的状态。
不光自己苦恼,也怕别人讨厌,来自年轻女子的恐惧,来自朋友的担忧,来自枕边人的哀叹,不理解的眼神仿佛遍遍强调它的怪异,若能有“点石成娃”的魔法多好?“啪”地一下创造生命而不用牺牲什么,谁都不会拥有碍眼的伤痕。
“看我,很像生产后女子的小腹吧?”乐仪却在她的遐想之外微笑,似乎因此洋洋得意,“它意味着以后的每次生育都顺顺利利,因为这是被神祝福过的痕迹。
“孕育生命的能力是伟大的,它是上天的恩赐,是真嫄最先展示给女子的神迹。新生的萌发也会把无穷的力量带给母亲,纵然是未曾生育的女子,只要在腹部纹上这个图案,就会受到感召,获得震慑四方的霸气!”
乐仪自豪地说完,却见前桥没有像从前那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只是呆呆愣愣地看她,便追问道:“嗯?霸不霸气?”
“霸气,”前桥点头,重复道,“霸气极了。”
是啊,这伤痕怎会是拼命去除的耻辱?本就不该如此。它是能力的见证,是独属女子的魔法,是来自真嫄的祝福,是勇敢向自然宣战所获的胜利勋章。没有“点石成娃”的捷径,只因繁衍的伟大事业,只有意志坚定的强者才有资格背负,妊娠的纹路,正如百战将军身上令人敬畏的斫伤。荆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几乎要用它装裱小腹招摇过市。
乐仪掐着腰笑得开心,虽然那纹身的红肿令她呲牙咧嘴:“回吧回吧。嘶,这几日不能饮酒了,得忍一忍。”
新年快乐,珍贵的你!
0158 158.宠卿狂魔
1.
南郡住民有趣,风俗独特,景致好总能带来意外惊喜,前桥一连几日跟在乐仪屁股后头开眼界,终于理解为什么魏留仙喜欢交乐仪这个朋友好奇心旺盛,敢于尝试,不拘小节,还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自信,像小太阳那样发着耀眼的光。
后来她意识到,友谊并不是盲目的趋光,而是物以类聚的吸引,毕竟在乐仪眼中,魏留仙也是这样耀眼的朋友。于是她决定把属于前桥的犹豫隐藏起一部分,大胆接受来自南郡的更多邀约。
“稷姐说今晚同方楼有戏,给咱们定了二楼的看台,一起去吧?”
前桥听闻有热闹,便说叫上卯卯一起,乐仪却道:“她未必听得懂荆戏,我们可以先聚,下次再叫她。你要带上公卿吗?”
前桥非但没有带着何缜出门的习惯,也不愿意受人束缚,便说不用,只与乐仪相伴赴约。
等她到了地方,才明白乐仪为何有此一问,不仅齐稷、齐雯带了夫卿,就连多半在场客人也都成双入对,齐家姊妹见她只身前往,还惊奇地问:“公卿庶卿身体不适吗?”
说实话,前桥不知他们“适不适”,毕竟自己乐不思蜀,已经好几日没想起他们了。
“今天的戏有什么特定主题吗?怎么大家都带卿子?”
前桥还以为那是个爱情剧,可乐仪摇头道:“你听说过‘南来姑娘西来郎’吗?南郡妻主向来不会苛待卿子,出门消遣总想带卿子同乐,不像京都,除非极特殊情况,女子集会少有家卿参与。故而就像西部小郎受人喜欢,南郡妻主也颇受青睐啊。”
原来是这样,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带人“同乐”的机会,前桥只好孤孤单单地落座,还好乐仪也形单影只。戏剧开场前,齐雯照旧对她那美丽的花瓶卿子张士敢嘘寒问暖,样子像极了对罗子昂格外偏心眼的乐仪,她姐姐齐稷也事事想着卿子,按他的口味叫了小食。
前桥发现自己又痛失了让梁穹或成璧感动的良机,只好在别处发挥余热,打掉乐仪斟酒的手道:“你不能喝!忘啦!”
乐仪怅然地把自己那杯酒送给齐雯,被齐雯借花献佛地端给张士敢。他带着幸福的微笑喝了一口,不出意外地被呛得咳嗽。
齐雯算得上是模范妻主了,一个劲儿帮张士敢拍背顺气,简直不厌其烦,任谁看了士敢都要夸句“幸福”,唯有乐仪不屑一顾。
“就宠吧,”乐仪小声道,“我弟在家时只是不学无术了点,从来没有这么笨过,自从认识齐雯,笨得都有辱门风了都是她宠的。”
前桥觉得好笑。南郡女子独立潇洒,竟然个个都是宠卿狂魔,这多少有点反差。她悄悄问乐仪:“齐雯只有你弟一个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