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继倒下,不过一瞬之变,中箭的府卫倒地之初还在挣扎,没过一会儿就不动了,老月豺冷漠道了句:“又是毒箭。”把前桥恨得咬牙切齿。

“又是?你知道他们有这招,怎么不说?”

八名府卫从公主府就跟着自己,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居然就这么死了?而老月豺说得理所应当,仿佛牺牲他们只为验证一个猜想。

“总是故技重施,这伙杀手只怕一直留在望迁。为何不离开?为何明知接头人可能有诈,还要接头?他们想见谁?到底在等谁?”

老月豺喃喃自语,前桥却气得发狂。这个疯子,就是故意把她当成小白鼠的,可是谁要成为实验数据啊!

“让施克戎撤退,叫他回来!”前桥命成璧拿出烟花筒,那是凝云堂传递信号专用,她为防不测,行动前找施克戎要了一个。

成璧掏出火折子,老月豺却道:“你想暴露位置?信号一发,他未必撤得了,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前桥亮出右手腕上的毒痕:“我本就没法全身而退。发信号!”

“等等!”

老月豺不在意别人性命,对待自己的性命还是相对谨慎,他叫停成璧,然而此举多余,成璧拿着火折子根本没动。

他握着前桥的手,定定看向下面。三发弩箭接连射向施克戎方才站着的地方,场面惊险异常,前桥甚至看不清他是否成功闪避,就听见弩箭钉入树干的声响。在接连的箭逐中,施克戎掌握了诀窍,他以一种在前桥看来简直匪夷所思的功法腾空而起,不仅避开弩箭的最大仰角,还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人呢?”

这话是老月豺问的,火光照亮之处完全见不到的施克戎的身影,这人就像凭空蒸发一般,为此感到疑惑的不只她们,还有两名杀手。他们警惕看向四周阴暗的树丛,后背相对,凑到一处,为彼此守护,谁也没注意到头顶的那片黑暗,纵然注意到,也会疑惑施克戎到底是怎么从天而降的。

总之当他落在第一人肩膀,将他膝盖压垮跪倒在地时,已经顺手夺过他的弯刀,毫无犹豫地向着另一人挥刀砍下。

鲜血从刀口喷涌而出,接着又是三发弩箭接连而至,没入尚有余温的尸体。老月豺急得叫了句“留活口”,施克戎虽听不见,心中却有数,他用尸体挡着弩箭,手向身下之人口中探去,迅速将牙后毒囊扯下,又塞进一个东西撑住牙关。

“生擒了一个,还有埋伏,他需要支援!”前桥话音刚落,天空中一朵烟火骤然炸开,早已部署好的府卫循声而动,向此处包夹过来。伏兵人数不多,急于逃命,弩箭也顾不得发了,在一片混乱之中,老月豺站起身来,双眸闪着诡异而兴奋的光。

“还真做到了。”他似乎在压抑着狂喜,冲伏兵喊道:“通通上去,将人犯拿下!”

自施克戎开始动手,到现在成功收尾,全程没用上三分钟。前桥甚至因进展太过顺利,有些跟不上趟,总隐隐担忧事情没有结束。

然而任务就是这样结束了,除了地上多了三具尸体。

什么叫“五成把握”啊?如果这是五成……什么又是十成啊?

0132 132.三加五等于八

1.

三位贼人死了一个被俘两个,老月豺不仅打了漂亮的翻身仗,还如愿得到活口。面对劳苦功高的施克戎,他表现出不计前嫌的大度。

“你不错啊,”谁都能听出他口吻中的亲热和惊喜,“你一身武艺师承何人?简直闻所未闻!”

可惜热脸贴了冷屁股,施克戎错身走开,为前桥掌灯照路。老月豺也不尴尬,依旧跟在身后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命都卖给你了,才想起问姓名。前桥将碍眼的老月豺推开,看向躺在地上的两名府卫尸体,心里别提多难过。他们跟随自己远赴千里之外,却为了个无关的恶徒丧命,梁穹说得对,这牺牲好不值得。

老月豺见状道:“我会派人为这两位壮士安葬,这次多亏有他们配合。”

前桥只当未闻,示意成璧和施克戎过去抬人。他二人用外衣将尸体裹了,尽量为他们摆出安详的体态,可血迹还是如此骇人。前桥蹲下身,想为他们擦拭面颊上的血迹,却被施克戎拦住。

“人死不能复生,家主不要过于悲伤,先回去吧。”

前桥摇头:“我对不起他们。”

她将两人垂软的手放在掌中,冰凉的触感带来一种难言的体悟。死亡是如此沉重的东西,她无法说服自己,把他们的离世当做所谓路人甲或炮灰的退场。她也不想在敌人面前暴露脆弱,可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一滴接一滴狂涌而出。

她后悔了,不该将他们送上这条绝路,她也惭愧,并肩同行了这么久,却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

施克戎还在劝她起来,成璧也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人手不够,听我一言,先回去再说。”

前桥明白他的意思,暂时的结盟难保老月豺不会动歪心,对方人马数倍于己,她只好擦掉眼泪,强打精神,当看到其他府卫的身影时,心再次被扯了一下。

“他俩叫什么名字?”

前桥向成璧询问,对方却在沉默,她不满道:“我不知道也就罢了,你的手下叫什么,难道也不记得?”

“不是不记得……”成璧解释道,“我今日见他们时,都已易过容了,你派去的是哪两个人,我并不知道。”

“你这护卫长怎么当的?”前桥气道,“一共就八个人,留下一个守着何缜他们,剩下的全在此处了,你只需对照缺了谁,还不清楚吗?”

成璧知她心里不好受,本想把这个问题含糊带过,却愈发惹她不快,只能将名字告诉她。

“我会记得他们的,”前桥动容道,“不光是他们,所有人的名字我都要记住,以后无论去哪,遇到什么事,我们这个队伍一人都不能少。”

和老月豺的春风得意不同,回去的路上,府卫们抬着同伴的尸体,沉默地消化痛苦。

老月豺关押了人犯,命手下核对搜来的随身物品,才安慰前桥道:“今日辛苦了,你好好休息,我要连夜提审人犯,明日大概不会麻烦你。”

“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老月豺搪塞道:“这才第几日?待我审出结果,将他们一网打尽,解药自然奉上。你不要急,先去休息吧。”

自从老月豺意识到“刀子”多么锋利,态度都好了很多,又主动保证道:“下次发生这种情况,我会让我的人和你的手下一起行动,不会让你单方面牺牲。”

“我要和你一同审问人犯。”前桥道,“我得知道我们的牺牲换来了什么。”

“不是我不带你去,实在没这个必要。”老月豺道,“我要问他们幕后的指使者是谁,是否在做损害我大兴民生的勾当,也要问案件的细节以及同伙的去向。为了得到答案,我会用重刑,也会反复逼问,这个过程很熬人,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旁观了。”

前桥冷冷道:“我不怕麻烦,也不怕看用刑,你既然要我继续参与,就得让我知道全部。”

老月豺微微一顿,没有应她所请,却也有所妥协:“这样好么?我将卷宗整理好就拿给你绝不藏私。今日你先回去休息,出去了一整晚,想必有人会担心你。”

他的口吻仿佛在哄小孩,却没有留下商量的余地,打发人出门去买寿材和香烛,自己则找个借口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