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何缜次日自固砾返回后,面色颇不好看。张策记着他的嘱托,偷偷过去向他汇报昨夜所见。

“庶卿和几位公子都在里面。”

他说了一遍,何缜好似没听到,于是他又追上去重复两遍。何缜怒了,冲他大吼:“听见了听见了!我没聋!你要说到什么时候!”

公卿为何生气,原因显而易见。张策闭了嘴,只是再看到前桥和她的男宠,总会想起那夜见闻,不自觉地耳根发烫。

他早知荆国女人对男人的态度,那是宁滥勿缺,也是可有可无,他又想起公卿嘱托自己的话,每每此时,就会红了面颊。

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进入小屋和她共处吗?这和宗游哥妻主带来的感觉并不相同,若想到强迫他的或是公主,很奇怪,竟然没想象中那么排斥。

为何如此呢……

张策忐忑之余,向桃蕊打听了使奴的月俸,那是一个令他眼馋的数字,甚至并不比地方官的俸禄少。

4.

自那夜后,施克戎和阿廖对公主已不报任何希望,尤其是阿廖,路上不住吐槽。

“宠幸男人在何处不行?非要在此!害我大费周章,跑了好几趟。”

施克戎但笑摇头,阿廖又气道:“我是真不明白,她如此娇宠,为何当初还有臣子偏她,怂恿先帝废嫡立幼……”话语立即被打断,施克戎严肃道:“慎言,莫谈此事。”

前桥并不知晓凝云堂的立场及施、廖两人的怨言,在她心中,受到礼遇理所应当。从魏留仙那继承来的不应只有压力,当然还有权力,放置不用岂非苛刻待己?

至于那间小屋……她想着想着,不禁微笑。属于她的生动记忆,当真把当初青涩的遗憾覆盖住了,她看向骑马行在一旁、衣冠楚楚的梁穹,对方依旧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哪有一点深夜的放浪?

梁庶卿果然好本事。

而另一边,何缜愈发郁郁寡欢。他被支使去凝云堂告知前桥接下来的行程,并捎带着送去关于阿廖不服从指挥的控诉。本以为出差的安排是出自妻主的信任,不料是防备他坏了众人“好事”。

仙姐的爱似乎要盼上好久才能到来。上次的“房事”和那场初吻,在他心中仍旧记忆犹新,对方竟像忘个一干二净。

“公卿,前方左转,就要到了。”

阿廖公事公办,依旧懒洋洋地不愿营业。何缜当然知道去固砾的路怎么走,他点头,心中自语。

再怎么说,他也是公卿。不被宠爱也好,最起码是公卿。

他将脊梁调整到正位,傲首挺胸端坐马上,转过最后一个弯后,便见到树丛中写着字的一方路碑。

0122 122.驯同

1.

春来固砾更迟,三月已至,眼中仍难见绿色,从城池到郊野,无不散发一股肃杀之气。要论规模,固砾城算不上大,但因着城外军队的驻扎和南部化宁山脚的凝云堂,威严气势并不输于主城觐坞。

阿廖出示凝云堂令牌,将前桥等人送入固砾城内。

“还有需我效劳之处吗?”

听她意思又想置身事外,前桥奇道:“我若说没有,你就可以去躲清闲了?”

阿廖不悦道:“我们火霞旗肩负锄奸使命,不是某个贵女的亲随或奴仆。你若不需我跟着,我就回去执行命令了旗内还有一堆活等着我干呢!”

前桥瞧着她不耐烦的样子,心道明明没给她重任,怎么好像宁愿去雪地里趴着盯梢也不愿跟随自己?闹脾气罢工也得有个限度,索性不去理她,对控诉也佯作未闻,把阿廖气得不行。

彼时前桥尚不知晓凝云堂诸人为何不愿配合,直到在固砾选好根据地,率人去街上采风,才渐渐了解缘由。

2.

固砾距吉江不远,两地民众口音差异却很大。印象中吉江人国语生疏,魏留仙当年费好大的劲儿才打听到路,然而固砾人口音同京都标音几乎无二。

她问施克戎为何如此,对方解答道:“觐坞府城中居民,大多并非本地人,而是以六十年前羽光将军麾下军属之后代为主。昔日羽光将军讨伐兴贼,拿下觐坞、固砾、玉龙等地后,以丰赏命属下就地落户,休养生息,十三万军人及其家属组建新城,诞育新民,乡音文化亦得传承,与吉江本地语言便不同了。”

原来又是这个羽光将军。前桥想起在皇舅爷府中,她还玩过羽光将军设下的玄门奇阵呢,当时已为阵法玄妙震惊,不料觐坞府的重建和发展也有她的首功。

“羽光将军命军中文官设下学堂,教导野民,移除陋俗,同时也将肃帝恩典推行至北方,以示化民之政。绥宁元年,原征北大军整编,组成固砾军,至今仍镇守东北国境,凝云堂也迁至化宁山,同固砾军相互配合,整顿北境江湖势力。”

以官吏教化民众,以新民带动旧民,这是肃帝朝抚远之法,如此一来,无论是新组建的固砾军,还是新搬来的凝云堂,都成为觐坞府的中坚力量。随着新城拔地而起,它们也变为帝王在北境的手足耳目。

“虽受教化,固砾到底还是粗野之地。阿廖快言快语,多次冲撞殿下,其实无心,还请殿下见谅。”

前桥冲他挑眉:“得了吧,阿廖对我的不满就差写在脸上了。她不是因没礼貌才冲撞我的,就是对我有意见,或者说直白点,她不喜欢我。”

施克戎没有料到她这么直白,脸一阵青一阵红:“绝非不喜欢殿下,而是……凝云堂听从圣上吩咐已成习惯,殿下来此之前,我们从未听过她人命令。”

“可是让你们配合我,也是皇姊的命令之一啊。”前桥道,“我是真不明白,你们配合我和忠心事君并不冲突,为何要拆开来呢?”

施克戎沉默了,似乎在琢磨如何解释,不久之后,他指着固砾正北和偏东的两座大山道:“殿下请看。这是玉龙山,那是高天山。高天山上曾有‘飞凰’盘桓的往事,殿下可听说过吗?”

前桥摇头。

“昌会五年时,高天山顶曾出现巨鸟盘旋。凝云堂一小旗至高天山采药,恰睹此景,颇感神奇,便回门派向诸堂主讲述。当时出任固砾城尹的是位外放的京官,知道先帝信奉神明祥瑞,便拟了道章奏,谎称高天山头有‘凰’盘旋不去,为大荆祥瑞之兆。

“章奏抵达京都那日,正逢先帝诞育大帝姬,先帝闻之甚喜,以此为天意,还为大帝姬取了圣名。”

想到先帝的迷信和皇姊的名字,前桥不禁哑然失笑:“凰邻竟是这么来的?”

魏留仙的母皇迷信不要太离谱,二女儿的名字就和神仙有关,怎么大女儿名字也是这般来历?

亏得是“凰”,还可入名,若祥瑞是“灵龟”“彩爵”“白狼”啥的,取了名也不好听啊。

“昌会六年,圣上满周岁时,先帝携女巡视固砾,还特意去了高天山,听固砾城尹诉说去岁‘神迹’。城尹以为飞黄腾达始自今日,不料先帝又移驾凝云堂,着目睹‘神迹’的几名堂众当面细禀。”

施克戎说到此处,笑了起来:“江湖人哪有那么圆滑?亦不会溜须拍马。那几名堂众诚实相对,称去岁采药时的确偶遇兀鹫捕猎,贼鸟太多,还被她们张弓射下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