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起易织,叫她不要添乱,知道她伤心难过,但是红货丢失的事儿还得解决,镖局得有个当家做主的人,有的人说话直,直接喊她“别耍大小姐脾气”。
易织气得双目通红,险些落下泪来。
易强水又施施然道:“侄女,你还是先回房间好好休息,我能理解你,若不是还要有主事的人,我又何尝不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
他宽容又充满理解地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眼眶通红,五大三粗的汉子竟也掉下几滴眼泪,哽咽道:“大哥不在了,往后就剩我们叔侄二人相依为命,你有脾气就冲二叔发,我不会生气的,毕竟这世上只剩下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啊!”
易织只觉得肩膀上落下的手掌黏腻又令人作呕,她猛地拍掉了他的手,恶狠狠道:“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没有你这样的亲人!”
易强水不言不语,只是满面黯然,用手抹掉脸上泪水。
其他人瞧向少女的目光愈发不善起来,纷纷指责道:“平时耍耍脾气也就算了,现在还来胡搅蛮缠什么!”
“就是,我们还有正事要商议,没空哄你。”
“张叔,还不赶紧带大小姐走?”
易织身后一个老人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脸色有些焦急,也有关心。
少女明白今天恐怕是讨不到好,还打草惊蛇了,她双手攥紧拳头,掌心几乎要被指甲抠出血来,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忿,跟着张叔离开了前院。
几个人走后,剩下的人见二当家易强水还是一副忍泪含悲的模样,便齐齐开口劝慰他,让他别伤心,兄弟们都支持他,还是要把注意力放到正事上来。
红货丢失,可是一件大事,不仅镖局名誉受损,还需要赔偿货主,否则威虎镖局就算走到头了。
易强水打起精神,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厅内,依旧坐到二把手的位置上。
有人道:“大当家去了,镖局不能缺了主事的人,我觉得二当家最合适,诸位兄弟呢?”
此话一出,就有几个人跟着附和起来。
其余人想想,觉得也是,二当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为兄弟两肋插刀,为人又大方和善,处事公正,哪怕是新入镖局的年轻人,对他也是推崇备至。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二当家这些年做过的事,今天帮这个找了大夫,明天指点那个武功进境,后天又请客吃饭,全是好名声。
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恐怕没有。
他们齐齐开口道:“二当家接管镖局是实至名归,还是快去首位坐着吧!”
易强水连连摆手,“兄长刚去世,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不妥不妥。”
大家又劝道:“若是大当家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同意这件事的。”
易强水又推拒道:“这是兄长的位置,我习惯了坐在下首,就将它空着,也好全我思念之情。”
众人再三说道:“当家就该坐在当家的位置上,您的情意我们都看在眼里,实在不行,便将两把椅子调换一下,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易强水拗不过众人,他们径自把两张椅子对调,他没有办法,长叹口气,就这样坐到了首位上,抱拳道:“多谢众位兄弟抬爱,我一定尽力,带领镖局度过这次危机,将镖局发扬壮大,不堕了威虎镖局的名头!”
厅内场面其乐融融,但离开的易织几人,他们之间的氛围就没有这么和谐了。
少女愤懑至极,回到自己房间,重重锤了一下门框,“都怪我,是我太莽撞了,本以为突然质问,他多少能露出一点马脚,是我太想当然了。”
几个年纪小的被仆从带着回房,张叔幽幽叹息。
蜜罐子里长大的少女,纵然品性颇佳,但还是难免带上一点天真性子,突遭大变,她能迅速找到仇人,已经颇为不易。
张叔活得年头比她多,尚且没能看清易强水的真面目,如何还能要求更多,只是……他面露苦涩,“姓齐的昨天又上门来,你二叔他把人迎进门,我瞧着,可能是要答应定亲了。”
易织咬牙,脸色涨红,眸光屈辱,“那姓齐的一家子,表面看起来花团锦簇,内里却烂作一团,恶臭难闻。”
“当儿子的,弱冠之年仍同母亲住在一起,简直骇人听闻,齐家奶娘年年都招,招的都是刚哺乳的年轻妇人,家中幼子俱已长大成人,你道这奶娘是给谁请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齐大公子!”
她讥笑一声,目露鄙薄,“大好青年,整日同生母睡在一处,每日奶水不断,真是□□至极!”
“爹爹早看出来他家中不堪,一直拒绝冰人上门,我这位二叔倒好,爹爹一去,他就迫不及待要把我嫁出去了!”
想起对她爱护有加的父亲,易织涕泪涟涟,伏在桌子上哭得泣不成声,“我早觉得二叔为人不端,他曾经还劝我多出去走走,认识少年郎。张叔,你还记得黄公子吗?”
张叔点头道:“记得,但听说他已经走了,去别处游历了。”
易织抹掉眼泪,冷笑道:“他游历什么,姓黄的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赌棍,乞讨到这里,被二叔看见,收拾一番,假做山上入世历练的修士。”
“我问他修行上的问题,他推说宗门之法不便外传,我邀请他切磋,他又说不喜比试,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那日我们一同在街上随便逛逛,突然有马匹受惊,朝着我们就冲过来,我向旁边闪去,却发现他竟然吓得原地不动,还是我拉他一把,他才躲开。”
“事后,他说自己是在观察这匹马有没有混了其他异兽的种,是什么混血,一时专心,忘记躲闪。”
少女恨恨道:“我起初并未觉得不对,后来会想,才感到奇怪。他因受惊,沁出一身冷汗,手心黏腻,脖颈的衣服也粘在皮肤上,完全不像是专心忘我的反应。”
“后来我趁无人的时候,给了他一脚,他直接被踹了个马趴,我就知道这人是个骗子!”
易织眼眶通红,悲伤难以言表,抽噎道:“可爹爹从不信我,他认为二叔也是被蒙蔽了。人人都道二当家情深意重,或许曾经是这样,但人就不会变吗?”
“他肯定早就同齐家勾搭成奸,只恨我没有证证据,不能揭穿这个阴险小人的真面目!”
她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两个人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把这场闹剧看完了。
叶回生买了百闻千机楼的情报,对内容的准确性并不怀疑,做情报工作的,准确性当然无比重要,不是实打实的消息,不会拿来售卖,就像是开酒楼的店不会在自家店下泻药,这不是自砸招牌嘛。
这个易强水,绝对不是好东西,谋夺镖头之位,杀害亲生兄长这件事板上钉钉,必定是他做的。
至于少女易织,听她言行,头脑也算有几分清明,很聪明,并不笨。
只是聪明并不是叶回生筛选评判的标准,她戴上□□,假装旅客,住进淩化郡中,跟客栈的伙计拿碎银打听了一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