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1 / 1)

“小姐?”

“走吧。”

小雪方停,宫墙与雪色交相辉映,一红一白。

“裴二丫头。”经过墙角时,仁安帝开口唤住她,“你可愿与朕谈谈?”

他看上去十分疲惫,仿佛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周身那股威严随之淡去不少,与其命令,她却觉得这更像一位老者的哀求因为他实在找不到人说这些话了。

裴筠庭点头应承下来,跟在仁安帝身后,清楚瞧见藏在发间的银丝,以及他压弯的脊背。

“皇后,可有提起朕?”

“圣上何必执着呢?”她淡淡道,“徒增伤感忧愁罢了。”

他未作声,二人沉默地走着,一路行至高楼。

“朕与鸢娘十岁初识。”

台阶上还积着未打扫的雪,他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是在回忆昔年,曾发生在此处的场景。

“朕的母亲,当年便是从这威严高耸的城墙上,穿着旧时与父皇成亲的嫁衣,一跃而下。是她,捂住了朕的眼睛。”

“朕数次庆幸,四哥有额娘,二哥有父皇的宠爱,而我有鸢娘,她会永远陪着我。”

“可后来,她对朕说,厌倦了。”

年老的帝王背对裴筠庭,令其无法窥破他的狼狈,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但裴筠庭明白,那双犀利的眸里,此刻应有落寞与泪水。

“她哭诉自己后悔一腔真情,终身托付,最终只是一场破碎的幻梦,将她困囚这紫禁城中,只能日夜怀念年少的时光。冷战时,朕说了许多入不得尔的重话,骂她清高,还利用纯妃刺激她。每次相争都不欢而散,久而久之,便使她心灰意冷。”

“朕是皇帝,身上的重担太多,给不了她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朕…….是我负她。”

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

“圣上,若您早些对娘娘吐露真心,或许那些话,就该是您去听了。不过没关系,娘娘说,她不恨了。”

“她不恨了?她为何不恨了!”

“圣上”江公公向前一步,本想拦在裴筠庭身前,却为时已晚。

仁安帝掐着她的衣领,看似质问裴筠庭,实际是渴望透过她,得到另一个人的答案。

求得她的原谅,才能放过自己。

“娘娘说……”裴筠庭艰难道,“年少曾与心爱之人,有过美好的曾经。她和纯妃其实都一样,期盼着下辈子,莫再遇见天家人,莫再,踏入宫门半步。”

“她说,前生宛如镜花水月,美梦一触即碎,所以她选择放下。”

他阴沉着脸,仿佛即刻就要命人将她原地斩首。

可他深深明白,这是苦果。

往昔好似围城,皇后想逃出去,他却想永远留在此处。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回不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命运

晚春如约而至,自消融的雪水蔓延到青瓦之上,从浅翠如烟初始,万千绿丝绦的垂杨柳随日影飞扬。

草长莺飞,桃红李白,海棠如雨。

脖子上的红痕不宜示人,命银儿将吃食亲手交予燕怀瑾后,左右无法回府,裴筠庭便继续理所当然地留在承乾殿。

玉晖浮动,暖风穿堂,不觉间倦意沾惹眼皮,庄周的蝶闯入识海。

梦里的蝴蝶轻轻振动双翼,满眼捉摸不透的春景,浑如光怪陆离的走马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裴绾绾?”

罗幕轻寒,新莺呖呖间,一个声音传入耳中,裴筠庭在梦中缓缓伸手,竟真抓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睁眼即为四目相对。

他似乎惊诧了一瞬,随即眉尾软软地耷拉下来,唇畔荡漾笑意:“裴绾绾,做了什么梦?”

明黄色的朦胧日光里,她暂且未能忆起自己究竟梦见过什么,懒倦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话,却见他视线下移,拂着她颈上的指痕,渐渐凝眉:“父皇今日见了你?”

“他怎么你了?嗯?”见她仍一言不发,燕怀瑾又好气又好笑,起身去翻膏药。

触及略冰凉的膏体,裴筠庭没忍住,耸肩缩颈地躲开,立刻被他压着后颈给摁回来。

她试图说些旁的来转移注意:“燕怀瑾,那日我站在齐王身旁,听了点不该听的东西……”

“嗯。”他瞥她一眼,“没有该听不该听之说,反正你迟早都要知晓。”

“他”裴筠庭斟酌着词藻,一时不知哪种表达更为妥当。

“是,皇兄他并非父皇的亲骨肉。”燕怀瑾视线未斜,轻声道,“我也是偶然得知的。十一岁那年他遭父皇疏远,甚至失宠一事,长久以来都是皇兄的心结。实际只是因父皇他巧合之下发现纯妃与韩逋的禁忌关系,始终无法跨过心底那道坎。”

裴筠庭面露震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

这个话题稍有沉重,他放慢呼吸,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得知真相的晌午:“在我降生前,皇兄是众星捧月,被寄予厚望的长子,即便父皇对清河郡等野心勃勃的世家心怀芥蒂,也未影响过他对皇兄的喜爱。世人戏言天家无情无义,可时至今日,父皇仍愿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否则便是尸骨无存地下场了。纯妃死后,他应已从韩逋口中获悉身世,谋权篡位之心,兴许也出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