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皇上这招也算是项庄舞剑, 意在,志在沛公, 为的还是清除太子背后的靠山。
而且索额图还是太子身后那座最稳固、也是唯一的靠山。
太子得知这个消息时, 整个人愣了好半晌都没缓过神来。自上次病重,皇阿玛对他比从前和蔼了不少,他有时候依稀能从皇阿玛身上找回曾经父子和睦的感觉,可这一切在今天看来,终究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皇家本不该有父子, 太子到此才认识到这一点!
待他反应过来,也不管自己太子的位子会不会坐稳当, 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穿好衣裳往乾清宫去给索额图求情。
他这太子早就该当到头了,可叔公他有何错呢!叔公从小抱着自己护着自己, 是他额娘那边最亲近的人了,叔公不该因为受他的牵连落得如此下场!
太子这辈子脾气躁性子冲,可若要说除了康熙之外唯一一个让他尊敬爱重的人,那绝对是索额图。
可当他跌跌撞撞赶至乾清宫门外时,准备好的满腹的求情说辞却并未派上用场,皇阿玛压根没见他!
“皇阿玛!皇阿玛您见儿臣一面吧!叔公他是额娘的叔叔啊,您不能这样对他啊!”
这话若放在小时候,定能唤起康熙对赫舍里皇后的悼念,进而网开一面对索额图开恩。
可此时的皇帝已经不是那个根基未稳需要皇后佐臣在身后周全的皇帝了。他的心不仅硬的容不下一丝挑战,就连能与他并肩的皇后,在赫舍里之后也已经换了两位了。
“太子,您请回吧,万岁爷今儿一早就说了,除非政务上的大事,闲杂人等他一概不见。”梁九功苦笑着一张脸,拦住了太子想要继续往前的路。
见皇阿玛是铁了心不给他求情的机会,胤礽垂下了手臂,深深地朝乾清宫紧闭着的殿门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往毓庆宫的方向回了。
太子妃听到消息,第一时间迎了出来。
胤礽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走了一路,回来看到太子妃殷切担忧的目光,苦笑了一声:“皇阿玛这下,是真不准备让我继续做这个太子了。”
朝中大臣们原本还被康熙模棱两可的态度闹得摸不着头脑,如今康熙的想法如此清晰明了,手腕如此果断,下面的大臣们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乎,弹劾索额图的折子如同雪片一样飞向了御前,纵容亲弟肆意妄为、包庇手下侵占田宅、结党营私弄权争斗......数不清的罪名被安在了索额图头上。
年婳是从四爷嘴里得知这件事的。
皇上把搜集索额图罪证的事情交给了老三和老八去做,四爷虽算是个旁观者,但太子后台一倒,剩下的几个皇子蠢蠢欲动,四爷作为年长皇子其中的一员,自然也要受到关注。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年婳听完以后握住了四爷的手,不知是在说给四爷听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胤禛禁不住笑起来:“这才哪儿跟哪儿,你只管和弘旭在西小院过你们的日子,外面的事情有我呢。”
年婳顺势靠在他的怀里:“爷有什么不高兴的也要和我说,咱们都是一体的,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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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越来越多的罪证被搜刮到康熙面前,康熙对索额图仅存的那点君臣情谊也终于被消耗殆尽,四月初的时候,宫里连下了两道折子,索额图被赐死在宗人府。
太子得到索额图的死讯后痛哭了一场,这一举动自然没有瞒过康熙的耳目,康熙把太子叫到御书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并驳回了太子要去给索额图送葬的请求。
皇上心情不好,不光伺候的人战战兢兢的,连每日在御前侍奉的几个皇子都提心吊胆的,以至于年婳能从四爷每日回来的疲惫程度感受到皇上今日的心情指数。
好在五月便是康熙的生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去年南巡大病受到了刺激,万岁爷下令今年生辰要大办,不仅王公贵族要到齐,连远嫁蒙古的女儿和额驸们也被康熙下旨召了回来。
福晋近日被惠妃和德妃叫去宫中帮着置办宴席事宜,年婳去前院请安时,都能明显感觉到福晋的气色比以往少了许多。
可见对于福晋而言,繁琐的工作并不会让她觉得疲惫,反而能让她在掌权做事的过程中受到鼓舞,抛开私人恩怨不说,年婳打心底佩服福晋这一点,这要是在现代,福晋最少也得是个工作狂。
寿宴这日,胤禛一早便需要去宫里,晨起简单拉着年婳交代了几句,便带着苏培盛匆匆离开了。
年婳同四阿哥一辆马车,福晋带着大阿哥、三阿哥、二格格一辆马车走在前头。
大阿哥孱弱、二格格本就同福晋不熟,便是一向顽劣的三阿哥在福晋这个嫡母面前都老老实实的,因而一路下来,反倒是年婳和四阿哥这边最活跃。
四阿哥平日里也会被胤禛抱着出门,但是进皇宫还是头一次,故而一路上总是抬起一张稚嫩的小脸拉着年婳问东问西。
“额娘,皇爷爷很凶吗,阿玛跟我说在皇爷爷面前要乖巧,也要恭敬。”
年婳手下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回道:“皇爷爷是会比普通人威严些,你阿玛叮嘱你乖巧是怕你惹了皇爷爷不高兴,但我们弘旭平常最聪明懂事了,你只要和平常一样,皇爷爷不会不高兴的。”
弘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掀开车帘一角往外看,瞬间被外面庄严肃穆的建筑吸引了注意力。
康熙姗姗来迟的时候,众人已经到齐落座了。
诸位公主因着好久未回来,这次被安排在前头敬酒,年婳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些抚蒙远嫁的公主们。
说是抚蒙,但并非所有公主都常年居住在蒙古。譬如最受康熙宠爱的二公主,康熙便专门差人在京城给她和额驸挑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宅子,平常出去游玩举行宴会都要把二公主带上,当真是把二公主当掌上明珠一样疼。
年婳顺着看过去,大公主已步入中年,长相十分温润富态,额驸就坐在她身侧,从二人之间互动的小细节不难发现,大公主和额驸的关系十分亲密。
年婳听胤禛说过他这个大姐,大公主当年并非康熙亲女,而是从康熙的兄弟恭亲王府里抱养过来的。当年康熙生的几个孩子接连早夭,自打大公主来了以后,后面的孩子便都立住了,大公主因而也成为了康熙和太后眼里的福星,不仅以公主的规格出嫁,婚后还准许她来去自由,大公主便是带着额驸在紫禁城随便逛,康熙也不会让人说出一个“不许”。
大公主察觉到年婳的视线,也朝着她看了过来,回了年婳一个和煦的笑。
年婳这边正忙着认人,一个没留意,发现弘旭不知何时被胤禛牵去了御前,此刻正在仰着个小脸跟康熙说话呢。
“你叫弘旭,弘旭便是你?”康熙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今晚第一次有了跟孙辈说话的兴趣。
弘旭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黄袍的老人,脆生生回道:“回皇爷爷话,我是弘旭,我的名字还是您起的!”
康熙当然知道这名字出自自己之手,甚至这名字还是老四当初给他千里送药得来的,因而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他不禁又想起了老四当初给他送药时的急迫与孝心。
但他给孙子们起了这么多的名字,还是头一次听到孙子的反馈。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可喜欢这个名字?”
年婳在下面把手里的帕子都捏紧了,这可是来自一国之君的亲自考问,她终于理解前世那些送娃去参加考试的家长是何种心情了。
胤禛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眼里的焦急,隔着虚空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她没关系。